夜色渐深。
清河村并未跟往常一样陷入安静,而是家家户户响起了连枷声。
庄稼人都闲不住,必须连夜把活赶出来。
等天晴有风的时候,再把脱了粒的稻子扬出来。
月光很盛,不少农户依然在打谷场点了篝火,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家里目前只有一把连枷,几个壮男丁轮流使用,此外叶五四送来了稻床,木架竹面,将稻子举起,往竹片上用力掼打,可使谷粒脱落。
一家人通力合作,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忙,就折腾到了差不多后世十一二点的样子。
叶琛都累麻了,小壮乖巧地给叶琛端来了白开水,叶琛这才察觉家里少了些什么。
客人不见了。
这种事情自己小时候也干过,跟父母闹矛盾,假装离家出走呗。
等过一会儿,肚子饿得厉害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反正记得,父母肯定是不会来寻自己的。
结果没想到,这卢县令的弟弟,还真硬气,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这清河村外有连绵不绝的大山,万一走了岔路,可能会迷路。
叶琛喝着水,表情逐渐凝重,“大壮、二壮、三壮,都把手头的活停一停,咱爷几个的麻烦来了,去找人吧。”
二壮开口道:“找他们干啥?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我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摸到镇上去混吃混喝了,乡下那么苦,他那公子哥怎么受得了。”
“即便如此,也要确认下行踪,真的出了事,不好交代。”
叶琛放下水碗,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
真的不想动,干了一天活,浑身上下酸疼,脑袋里也都是浆糊。
大壮心疼父亲,在一旁搀扶着说道:“爹,家里没有主心骨坐镇可不行,那么多粮食在呢,这样,您在家休息,我领着弟弟们去找一找。”
话刚说完,院子门口就有人举着火把,跟狼妈一起来了。
是今天负责巡逻的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卢照凌和阿福主仆二人。
卢照凌身上的袍子这会儿是彻底撕烂了,胸前背后的肉都露出来了,脸上还有一些血痕,阿福的样子也差不多。
很明显,这两人应该是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巡逻的人道:“老蔫,我们哥俩正巡山呢,这头狼非要拉着我们的裤腿往山沟里跑,我们认识这狼,今天还在你家打谷场放风呢,就跟着去了,嘿,结果发现山沟里躺着两人,说是县令的弟弟和仆人,咱也不知道真假,就先把人带回来了。”
“你要是不认识,我就当山贼带给村长叔了,村长叔还有两把大宝剑呢。”
卢照凌和阿福两个人想回镇上,起先卢照凌想起一事儿,说附近的荒山有一座将军坟,平时有人吊唁,主仆二人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蹭蹭贡品。
结果去了之后,发现啥都没有。
自己留下的诗刻旁边儿还多了一行字。
字好丑!叶三壮留。
气的卢照凌想原地虚空将叶三壮拽出来,打一顿。
待再想走,可就迷路了,用阿福的话说,就是少爷咱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怎么脚底下的路那么熟悉啊。
卢照凌不信,非要踩着山道上的巨石眺望,说他能观山望水,学过阴阳风水之术,路在何方,一看便知。
结果路没找到,脚一滑直接摔了下去,阿福伸手去抓,结果干了一天活,累得手发酸,人没抓住,反而跟着一起滚到了山沟里。
摔得头晕眼花,两人衣服全都被树枝刮破了,身上也有了不少伤痕。
卢照凌怎么也算是官宦世家,从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可是今天来了这个清河村,他就一直在受气,受气就算了,竟然还从山上滚下去,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好在没有倒霉太久,他们便遇到了清河村上山巡逻的人,还没表明身份,就被巡逻的人押着一路走回来。
他堂堂卢少爷,竟然像个犯人一样被押回村。
他想反抗,想骂人,可是没有力气,他很累,很饿,身上很疼,还……很想哭。
“确实是县令家的孩子,辛苦二位了。”
叶琛送走了巡逻的人,目光静静看着卢照凌和阿福。
卢照凌的眼睛红通通的,站在院子里没说话,和白日的嚣张大相径庭。
“咕噜——”
卢照凌的肚子叫唤起来。
锅子里还留着一份残存的德州扒鸡,一大张饼子,一大碗米饭,本来就是属于这主仆二人的,叶琛端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他淡声开口:“先吃饱了再说话。”
卢照凌本来发誓,就算是死也不吃叶琛家东西的。
可是折腾了这一天,实在是太饿了,头昏眼花的。
而且对面的鸡肉太香了,馋得他不行,最后不知道怎么滴,双手竟然失去了控制,接过碗筷就吃了起来。
边上的阿福盯着饼子流口水,口水流出来,他滋溜一声吸回去。
卢照凌终于放下了筷子,把剩下的小半碗鸡肉和饼子推过去:“真是给本少爷丢人,拿去吃了。”
“谢谢少爷!”
阿福乐不可支地捧着碗,蹲到一边的屋檐下去吃。
叶琛多看了卢照凌一眼,这孩子比他想象中的稍微有了那么一丁点的人情味,还能抢救一下。
他开口道:“二壮,去柜子里拿两套你干活的衣裳来给少爷和阿福。”
二壮不满道:“爹,县令不是留了衣裳。”
叶琛道:“那哪里是干活人穿的衣服,施展不开,快去。”
“好吧。”
二壮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娘留下来的,都便宜了弟弟,现在能穿的都是嫂子一针一线缝的,他平时穿得很爱惜,不穿的时候都是叠好放起来。
爹让他拿出来给卢照凌穿,他肯定不乐意。
卢照凌很想拒绝。
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