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酩酊大醉。
此次庆生宴,超过了叶家自发迹以来,历次宴会的规模。
人多,是非就多。
按照道理,叶家这种从农门小户转化为勋贵的新贵族,缺乏底蕴,是举办不了那么大规模的宴会的。
但老太太是一点都不怯场的。
从客人的座次,食物的布置,安排得井井有条。
看得在场的众人都目瞪口呆,就算是有人想小觑叶家没有底蕴,也不敢说话。
实在是叶家这位镇场子的老太太太过于强悍,以至于众人都觉得叶家十有八九是那个昔日辉煌过的大贵族。
而酒宴本身,也别开生面,因为贵客较多,所以专门请来了舞姬。
那弦乐一响,胡璇舞一跳,仿佛置身于后世,某个上流社会的高端酒会一般。
相比之下,清河村前两天的村里人的宴会跟这就没法比了,从主人到客人都是疯疯癫癫的,喝多了,就去道边儿相扑,多少有些别开生面。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一世习惯于声色犬马的叶琛,忽然对这种高端一些的宴会,反而变得不习惯,就连卢照凌等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叶琛赶忙摇头,甩开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
昨日的我是我,今日的我,照常是我。
宾客们看得开心,老太太则拍拍手,又换了一茬舞姬,悦耳且优雅的丝竹笙箫之声响起,姿色绝佳的舞伎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叶五四皱着眉头跑到老太太跟前,小声道,“老婆子,你疯了,这得花多少钱?”
老太太皱眉道,“你懂什么!该省省,该花花,今天这日子,不光是人家来拜访老蔫,也是老蔫让大家记住他的日子,不能让外人小觑了北海县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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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既然是庆生酒宴,自然是有酒有宴。
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张裕葡萄酒,被叶琛贴了罗曼尼康帝的标识,然后装在酒坛子里,一一杯杯往众人肚子里灌,喝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上主菜了。
老太太今日不仅镇住了场子,也给叶琛上了一课。
没多时,叶家老三做了庖丁,牵来了一头活羊。
老太太将叶琛叫到跟前,教诲道,“老蔫啊,记着点,这叫过厅羊,体面人家摆宴都得有这些东西,以后娘要是不在身边儿,你身边儿又没个女人,别丢了自身的脸面。”
不远处的卢秀宁脸颊一红,低下了头。
叶琛则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屑,吃头活羊咋了,他后世不是经常吃烤全羊?
结果让叶琛大吃一惊的操作又出现了。
只见叶大福用牛耳尖刀熟练的插入活羊的脖颈,杀羊扒皮,刀块的不行,几乎刹那间,就将肉割了出来。
见老三杀完羊,老太太就开始对长者招手。
首先是刘神医。
刘神医很明显是叶家竟然玩得那么高端的,上前指了指羊腹部下一块嫩肉。
叶老三心领神会,一刀割下嫩肉,装进木盘。
秦氏立刻将刘神医选定的肉系上彩巾。
接着就是郡守,萧嵩,各路客人,最后轮到叶琛。
叶琛迷迷糊糊地上前选了个羊尾巴,他记得小时候电视里演过类似的剧情,男主就是选的尾巴。
但是没想到,古代的贵族是真的这么玩的。
每人选一块羊肉,然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彩巾作为区分。
然后一整只羊,分给每一位宾客。
众人又看了一阵百戏,将近小半个时辰,羊肉烤好了,由昆仑奴端上来,羊肉上撒满了叶家库存的胡椒,还有杂货铺的杏酱。
这种高端的材料一直卖不出去,今天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叶琛几个喜欢吃辣椒面的,则撒了些辣椒面。
别说是叶琛了,就算是在场的豪商,甚至世家的管事,都惊呆了。
用他们的心里话来说,就是别看叶家是新晋的县男,但是人家真讲究。
歌舞讲究,食材讲究,就连这葡萄酿,都别有风味。
仿佛人家叶家就是天生的贵族,本该就如此尊贵,做事情本身就如此有排场一样。
当然,这种讲究被很好地掩饰在了宾主之间的欢声笑语之中。
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叶琛其实对于这种酒宴,是颇为拘束的。
萧嵩、赵云璎、刘神医等人,却不觉得拘谨,反而显得甚是开心,似乎在北海这个地方,能够有这样的酒宴,能够让他们想起长安。
所以整个宴会的气氛格外的融洽。
歌舞罢,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
乡亲们散去,老太太则去送行。
虽然今日的宴会高端,但绝对没有苦了村里的乡亲们半分,老太太跟他们从始至终不拿捏架子。
亲自送迎。
至于卢照凌则人来疯起来。
他常驻在叶家,就当自己是半个主人。
带着大家玩儿投壶。
每人发九只箭矢,五步外设一个窄口的竹筒,他自己做裁判。
裁判有个说法叫“司射”,然后宾主赤手分别朝壶口投掷箭矢,每轮以投入壶中箭矢多者为胜,输者罚酒。
别说是叶琛了,就连卢秀宁都不停地撇嘴。
太高端了,不是我们下里巴人适合的游戏。
两个人端起酒盏,默默地喝了一杯。
小壮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吵着闹着要玩,但他的箭矢似乎没长眼睛,没进壶口,反而不小心插在了骆宾王的发髻之上。
一屋子宾客、长辈表情尴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这种无聊的促进感情的方式.........
…………
小壮脸色赧然地退回到座位上,一脸歉意的吵着骆夫子叉手。
骆宾王哼哼了两声,懒得跟这个暗中报私仇的小家伙计较。
萧嵩坐得离着叶琛较远,但是眼珠子却一直往叶琛身上瞟,笑容说不出来的开心,看得叶琛浑身上下都很膈应。
今日来帮忙庆生的,在北海郡搞饮食的,占相当大的一部分。
叶琛也想趁机拉拢他们一二,所以开始心里琢磨着什么。
而骆宾王则比较有意思了。
拉着卢照凌,一老一少,就站在酒席宴正中间,开始飙诗。
你来我往,好不痛快。
一群食客,别管听得懂,听不懂,反正跟着点头,然后喊彩就是了。
卢秀宁掩面,觉得甚是丢人,拉着萧嵩在桌子上不停地比画着什么,仿佛在探讨什么了不得的国家大事。
萧嵩不停地说着,卢秀宁时不时地皱眉。
忽然间,人群之中的魏学礼猛地吸了吸鼻子。
“咦?这味道不错啊?这是什么?”
人群之中,正在品酒的萧家管事也抬起头来,“不错啊,这是什么佐餐小菜,怎么才上?”
刘神医摇头道,“瞎说什么呢,刚才那老太太把酒宴布置得这般流畅,怎么可能快结束了,给你上佐餐小菜.......”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的疑惑。
正在吟诗作对的骆宾王也闻到了味道,几个跟着打拍子的落魄夫子,纷纷嗅了嗅,然后众人循着味道,吵着叶琛的桌案走了过来。
就很尴尬。
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虎视眈眈地看着叶琛。
旋即更多眼神落在叶琛近前。
“诸位别闻了,这味道是从此处传来。”
说着,指了指自己眼前新摆上的餐碟,然后亲自动手,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小碟。
“叶县男,别跟我说,你们叶家穷得要吃咸菜度日了。”魏学礼捋着颌下的胡须问道。
叶琛知道,魏学礼背靠魏家酒楼,吃过的美味,数不胜数,自然瞧不起这虾油咸菜。
当下笑吟吟道,“此乃用秘法所制的虾油咸菜,我保证大家伙都没吃过.......”
一群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每日可以吃上正经饭菜的落魄夫子,第一反应就是齐齐皱眉,旋即各自窃窃私语。
“这叶县男莫不是疯了.....”
“未必是疯了,也许是初登高位,怕忘本吧。”
“怕忘本,自己在家里吃咸菜就是了,这等场合拿出来做甚?”
叶琛忽然感觉好心塞。
果然,他们读书人,跟我们老百姓是有代沟的。
以后要不要扣他们点月钱,分给他们点土地。
不然总是远离群众,看不起老百姓的东西,可不好。
相比之下,魏学礼却没有那么粗俗。
在众人还都嫌弃的时候,他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放入喉咙之中。
旋即惊为天人道,“叶县男,此物是你们家新做出来的,而且必须配合秘方才能做?”
“是,确实有秘方才能做,不过是些小伎俩,可比不上魏家的美味。”
魏学礼抚摸着颌下的胡须,眼中闪着精光,“此物的产量如何?”
叶琛眨眼,二人四目相对,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见到魏学礼的反应,在场的餐饮界的大佬才反应过来,纷纷夹了一块放入嘴里,旋即惊为天人,再接着便是一脸的悔恨。
再去插嘴,就会显得格外不礼貌。
只能一脸羡慕地看着魏学礼。
“叶家新建的十几亩地作坊,有咸菜缸一千多个,产量你可以自己计算,若是销量好,旁边儿的空地可以接着建新作坊,到时候产量更高。”
魏学礼眼中精光四射,表情越发的激动。
叶琛对魏学礼笑道,“怎么样?这东西是不是不错?我想着让你们尝尝,若是可以,便派二壮四处去逛逛,推销一二.........”
不仅是魏学礼,便是在场的餐饮界大佬一个个脸色齐变。
怎么,这泼天的富贵,他们不配么?
“如此美味之物,还需要二壮公子去推销么?那些没见识的蠢货,即便是见到此物,又如何识得他的价值?这样吧,我代表魏家直接订货,你们叶家产多少,我们魏家全都吃下,价格你随便定便是。”魏学礼拂袖大声道。
萧嵩脸色一变,刚想说话,萧家随行的老管事站了起来,“魏公子且慢,我们萧家一直与叶家合作默契,此物当由萧家与叶家合作。”
卢秀宁和卢照凌的神情也颇为心动,可惜她身为郡守,不能做生意,而卢照凌这小家伙,又偷偷摸摸地搞了鞭炮生意,便不好再出手了。
魏学礼直接急了,也不管萧嵩在场,直接与萧家的管事争执起来。
刘神医捋着胡须,笑吟吟地看着,觉得这种热闹,许久没见过了一般。
许久之后,叶琛轻咳了几声,慢悠悠道,“二位,二位,咱也没说要跟你们合作啊,只是让你们尝尝而已,你们急什么?再说了,这可是我家孙儿的庆生宴,你们这就有点喧宾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