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他这种情况即便是能活下来,也要长时间休息,不然势必留下病根,切莫再给他派任务了。”刘秀秀温柔地看了一眼昏死的叶满天,然后换作严肃的面孔对叶琛说道。
“嗯,本官知晓了。”叶琛听到这话,再看看她的表情,真的为自己的大侄子的未来感到担忧,但这在军中,又不便发表太多的看法,便继续维持严肃的姿态,“你是军医,你说了算,什么时候你觉得他能去打仗了,你通知幕府。”
“还有,就是不要过于着重照顾他,今日参与夺旗的每一个士卒,都要尽量挽回他们的性命!他们是为国献身的勇士。”
“哪怕是跟阎王爷掰掰手腕,也要保住他们。”
刘秀秀颔首,他知道这个大总管素来是爱民如子的。
叶琛又在刘秀秀的带领下,去见了几个重伤,几乎是肯定救不回来的士兵那里。
往日里,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救了,会有民夫将他们放在一边儿,让他们直接等死。
但是在叶琛军中,即便是知道这个人快不行了,也要倾尽一切努力去救治他们。
以期待奇迹的发生。
对此,不少人还认为叶琛浪费资源。
可事实却打了许多人的脸,将近十分之二绝境之中的士兵,凭借着超人的毅力,挺了过来。
他们看待叶琛的表情,敬如神明。
在叶琛巡视时,一个叶家的部曲,正在飙血。
军医正拿着叶琛提前准备的纱布和绷带往他身上贴,可是没有任何效果。
人已经留不住了。
那部曲也没想到叶琛会来看他,顿时呆住了。
“对不起,我没能带你回去。”叶琛握住了他的手。
“家主!”这名叫做叶铁锹的汉子眸子里洒出了泪水,“俺对不住您,俺出征前,俺娘一再叮嘱俺,要保护好您,保护好叶公子,可是俺没做到,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叶琛不忍直视他身躯上巨大的伤口,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别说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是我......”
“家主,您别说这种话,做了您的部曲,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刚才满天公子说得很对,俺作为一个穷人最感同身受,这群畜生横行河北,伤害最大的就是普通人,俺今日之所以这么拼命,就是想将他们赶出去!”
“俺觉得百姓太可怜了,也怕家里人有朝一日跟他们一样可怜。”
“俺今日赚够本了,杀了十几个契丹狗呢。”
“别说了,你有什么遗言,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实现。”
“俺没啥念头,就想着家主能给俺一分田,让俺葬在家主的地盘上,俺虽然死了,但是想做鬼也守着家主,守着家主的家业。”
话罢,气绝而亡。
叶琛巡视伤兵营的时间不长,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就亲眼看着二十余名士兵因抢救无效身亡。
素来沉稳、坚硬如铁的大总管,站在营帐外,忽然潸然泪下。
周围人想要劝一劝,却发现大总管根本不是硬往外挤眼泪,而是实打实的抽搐哭泣。
帐外的将士们不知道多少人,他们昔日里虽然浑浑噩噩,但是这些日子,听书生们说书,最喜欢听里面文臣武将的故事,思想也逐渐有了些许变化。
只觉得站在帐篷外,潸然泪下的大总管,不仅仅没坠下一丝的威严。
反而觉得他,竟然有了一种类似于刘玄德那种爱兵如子、爱民如子的气度。
不正是如此么?
他们这等人物,若是换个人死也就死了,甚至连抚恤都有可能被吞了。
可是换了大总管,不仅管他们吃,管他们穿,他们受伤了,大总管便想尽办法给他们治,他们战死了,大总管甚至给他们哭丧。
这是何等的贴心,何等的光荣啊。
没看见,大总管的亲侄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也只是赏了个官罢了,何曾有这般的动情。
他们虽然出身寒微,但却顷刻间,一个个升腾起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
而在场的文物大员,虽然感慨,但是心思却不尽相同。
当然,在场的文武大员,此时此刻,别管心里想什么,肃然之气是必须的。
而其次则不免有人是真心敬佩叶琛,觉得没跟错人,如此忧国忧民,爱兵如子之人,岂能不成大事。
当然,也不免有人觉得这位大总管真的是擅长收买人心。一入幽州,先是施展雷霆手段,打了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扬了威名。接着便马不停蹄,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大哭一场,如此一来,将士们自然心动。
果真是好手段!
难怪其人威名不显,却被圣人直接点帅。
确实有两把刷子。
唯独卢照凌,心思与其他人更为不同,更为奇葩。
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哭得潸然泪下的叶琛,心里琢磨着,若是自己一不小心阵亡在疆场之上,这家伙会不会流泪?
刚才叶满天那小子可是亲侄子,都没见他流泪啊。
自己还没成为小舅子,会不会更不值得流泪。
还有一层疑问,就是一旦自己战死,他会不会因为愧疚,而娶了自己的姐姐呢?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过,就消失不见了。
我卢照凌,如此天纵英才,岂能死在战场之上?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叶琛确实福至心灵地哭了半天。
待日头渐渐西下,方才归还大总管的临时驻地。
虽然陈子昂命人敲响聚将鼓,文武大员已然是休息过来,纷纷聚拢过来。
这个过程中,众人又听说,大总管亲自去给受了轻伤的将士们送了一波福利,银钱、吃食一样不缺,还给他们换了新的营房。
而眼角的泪痕依然存在。
众人感慨这位大总管精力充沛之余,也不得不感慨,他的感情是不是过于充沛了些。
这一路哭下来,也真的是一番本事。
张仁愿一只手托着胳膊,沉闷地站在一边儿,卢照凌故意碰了碰他手上的胳膊,疼得张仁愿呲牙咧嘴。
“我说张大人,您这是何故?”
张仁愿闷声闷气道,“只可惜我受伤的时候,大总管不在,不然也能让大总管为俺哭上一波。”
“我卸下夹板,再有战事必冲锋在前,如此也便......”
说着,见卢照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什么,轻声道,“卢公子,听闻你作诗一绝?”
卢照凌点了点头,“一般般。”
张仁愿立刻换了一副诚恳的模样,温声道,“俺老张也立下不少的战功,这里有一份作战心德,专门应付契丹人和突厥人的,愿意赠给您。不知道您能不能为我写几首诗。”
两个人在人堆里,并不是如何扎眼。
卢照凌翻了翻,顿时惊为天人。
这一份,有理有据,十分翔实的战略蓝图。
一份一旦实现,起义压得契丹人、突厥人几十人抬不起头来的战略。
连忙还了回去,皱眉道,“自己交给大总管吧。吹捧之事,是用在我们这种半吊子人身上的,足下前途无量,莫要将心思用在这种无用之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