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苦笑。
女帝这大饼画得可真不小。
刚才的一席话,说直白点。
那就是公司本来就快要破产了,老娘跑过来操作了一把,没想到一点成功的迹象都没有,还让公司损兵折将。
现在已经资不抵债了。
而对头的公司越来越强,现在我任命你做分公司的老大,什么军权,行政权,财权,都给你一部分,但是你快告诉我,怎么让咱们公司重新再这边儿立起来。(p:至唐玄宗时期,节度使拥有的只是部分大权,安史之乱之后,才彻底失去控制。)
叶琛略作沉吟,看向不远处的女帝,缓缓地开口道,“陛下,契丹人确实很果断,很强悍,致使我军大败,娄相固守营盘,不再有什么大动作,这是错的。
臣以为,要么不做,做了就要施展雷霆手段,迅速将会昌夺回来。
然后再重振军心,稳固基本盘,稳扎稳打。”
“陛下不要听朝中大臣们说什么,我大周地大物博,兵多将广,实际上再河北道这片土地上,咱们对契丹人是相当吃力的。人家是靠四条腿,而我们的主力则是靠两条腿和战车,若是拖得久了,不知道契丹会调遣多少大军与我们对抗。”
“契丹人又骁勇善战,且多悍不畏死,这一次咱们大败,就可见一二......”
女帝先前听叶琛开口,说要迅速解决会昌城的敌人,倒是挺舒心的。可待叶琛听到后续还要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以及一直在提及契丹人的厉害,就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他认为叶琛所言,就是在故意在自己面前卖惨,想获取更多的好处。
叶琛将女帝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然后叹了口气。
在他的潜意识里,一般人遇到挫折之后,往往愿意吸取教训,懂得不要再次掉进一个坑里。
可是,女帝并非一般人,她在契丹人面前吃了大亏,但是她根本不愿意去吸取教训,反而觉得眼前的叶琛是傻逼。
或许,能做君主的人,都心里装着四海,这点损失,在她眼前不值一提吧。
直到她亲自操刀,下令让黑齿长之出征,大败而归,她的心里无法将契丹人当成一盘菜。
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认为这一场仗,输的纯属偶然。
叶琛对于这种人自然无法说什么。
他知道,女帝如果不吸取教训的话,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她如果一直横加干预的话,自己就可能要玩大的了。
他才不管眼前之人,是女帝,还是路人甲。
收取凌乱的心思,叶琛缓缓开口道,“未来怎么打,陛下与臣意见相左,咱们可以暂时不提,但是眼下宜快速拿下会昌城,消灭这支契丹部队,咱们的想法是一致的,然否?”
女帝缓缓点头。
叶琛继续道,“那请陛下给臣三天时间。”
女帝眉梢跳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叶琛。
要知道,会昌城可不是被娄师德磨得没脾气的会昌城,而是得到了全新补充的会昌城。
不论是兵力,还是物资都重新得到了补充,要是那么好拿,她也不至于来求叶琛了。
见叶琛也没有解释,反而起身准备告退,女帝便开腔道,“你准备怎么打?”
叶琛道,“陛下应该知道火药吧?”
女帝缓缓开口道,“朕自然知道,早先还想让你交出火药的配方,结果你这家伙遮遮掩掩的。其实朕已经仿制出来了,并且在关中也配备了一批突火铳,但是将士们普遍反馈跟你先前所言一样,不如弓箭。”
叶琛点头道,“火药才出现多少年?指着火器代替弓弩是不可能的。但它有一点,是弓弩比不了的,那就是它的破坏性。只要合理运用到战场上,就可以大大提升战胜的胜率,尤其是契丹人还没怎么见过这种武器,是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的。”
看似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女帝,在动用火器这件事情产生了犹豫之色。
她明显是知道,火药爆炸时候的威力的。
但是有一点,也是她需要考虑的,今日火药可以拿下会昌城,是不是有朝一日,别人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拿下洛阳呢?
叶琛见女帝的犹豫,心里却又多了几分鄙夷。
在他看来,女帝此时的心态,跟后世的靺鞨没有多大的区别。
担心汉人用火药夺回江山,便死命压制火器的发展,最终导致遥遥落后于西方。
当下继续说道,“请陛下纳臣之谏,火药既然已经问世,我们不用,别人早晚也要用的,与其让别人拿出来伤害我们,我们何不用先进的火器去消灭对手呢?”
“我们总不能担心,有朝一日别人会用利刃伤害我们,我们就有利刃不用吧?”
“而且会昌城,如今得到了兵员和物资的补充,以目前娄相和臣的兵力而言,根本不可能靠人堆拿下来。”
“就算是我们拼劲全力拿下来,又要损失多少兵马,到时候又靠什么去收复整个河北道呢?”
女帝跟老佛爷终究是有区别的。
他在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朕便纳汝之谏,接下来的会昌之战,交给你了。”
叶琛微微颔首,上前行礼,“臣替河北道的子民谢过陛下天恩。”
女帝听到河北道的子民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酸楚,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叶琛啊,朕知道,你对于朕跑到河北道,又对于战事横加干涉,颇有不满。‘’
“但你应该理解朕,我大周接连战败,整个大周的江山都在朕的肩膀上挑着。”
“其实朕一点都不轻松,朕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拿下契丹。”
“可谁曾想到天不遂人愿,朕这一次冒险输得彻彻底底。”
“你说的没错,朕还好,输了就是输了,朕输得起,可有些人,却已经吓破了胆子,觉得即便是会昌城,也可以等一等。”
“这是等一等的事情吗?这关乎大周的尊严,关乎三军的士气,朕如何等得了?”
“当然,你也一样,动不动跟朕谈要稳扎稳打,不愿意有太多的伤亡。觉得朕乃是一介女流,不懂兵事,所以希望朕有多远滚多远。”
叶琛自然是摇头,表示并非如此。
可女帝心里却跟明镜一般,根本不信叶琛的表情,反而继续说道,“但朕是一国之君,朕看待问题,与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天然是不一样的。朕要看的是整个大周,而不是一隅之地,也非一城一地的得失。”
“你只看到了黑齿长之数万大军一朝尽丧,你可曾看见,我大周各地,为了筹集军资,筹集兵马,有多少家庭因为赋税沉重而破产?”
“你觉得朕因为急迫,而导致数万兵马战死残酷,你就不觉得因为你拖拖拉拉,让几百万百姓,跟着你吃不上饭,因为赋税沉重而被活活逼死,就不残酷了吗?”
“你知道为了你前线一个将士吃饱,朕要源源不断从后方筹集多少物资?又要调用多少民夫?”
“一口气阵亡数万将士,皆是河北道大战以来残存的精华,也都是大周的忠勇之士,黑齿长之老将军,七子为国捐躯了六个,朕又不是石头,朕莫非就不会心痛吗?”
“可战事已经起了,朕的命令就不能随意更改。”
“就像是你下了一个军令,让手下的将领去执行,哪怕是错的,他能拒不执行吗?”
见叶琛不为所动,女帝继续道,“换而言之,这是朕输了,可是你们的策略尚未执行过,你就那么肯定他一定是对的吗?”
“这世上没有人有鬼神之能,谁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为何朕非要坚持一个在你们看来错误的想法,朕不听你们的劝谏,就是朕的昏聩无能?就算是以年龄比,以经历的战争比,朕都比你,比很多人经历要多。你说说朕凭什么相信你是对的,朕是错的?”
“你自忖一番,自隋朝以来,谁跟你一样打仗?哪一次不是以雷霆之势,扫灭对手?”
“怎么到了朕这里,就不行了呢?”
叶琛沉默不语。
这番话看似有一定的道理。
毕竟自大隋以来,打仗都是摧枯拉朽,根本不跟对面bb。
就连对付突厥这等强敌,也是整个国家积蓄一段力量,然后直接灭国了。
女帝无法接受到了她这里摧枯拉朽很正常。
而且叶琛无法证明自己的策略就是对的。
因为正如女帝所言,大一统王朝就没用过自己这种套路。
这就导致谁也不知道谁是对的,大家只能用结果来决定对错。
可都有结果了,所谓的对错还有什么意义?
最后叶琛果断地诚恳道,“是臣错了。”
是的,跟一个女人,尤其是年纪大了的女人,你跟她较真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女帝似乎也体会到了叶琛的心思,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渤海郡侯是你,河北道的最高文武未来也是你,朕跟你浪费这个心思做什么?会昌之战之后,朕会彻底放权,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不过到时候,别跟朕要军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