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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密谋
    东都开封城中,接替了博王朱友文的新任东都留守朱友贞正在面临着人生的一大抉择。

    朱友珪杀父上位,众人固然明白其中的内幕,但一来朱友珪在事后以各种办法补救,又将朱温之死的罪责推脱到朱友文身上,所以在法理上勉强站稳了。

    朝中大臣们再怎么反对,但他们也不敢率先出头,生怕被朱友珪来个枪打出头鸟。

    至于地方上的一些野心之辈发动的各种动乱,虽然让朱友珪头痛,但毕竟不能动摇梁国根基。

    所以这大半年下来,朱友珪倒也勉强稳住了局势,能够以皇帝的身份发号施令。

    当然,梁国局势没有进一步动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受到外部压力的影响。

    那些手握大权的重将和地方节度使们,与梁国已经绑定在一起,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若是他们轻举妄动,反而可能使梁国陷入内乱之中,到时候晋国、吴国等势力趁虚而入,梁国大势去矣,这对他们那些手握大权人们可没有好处。

    反正不管是朱友珪上位,还是换了其他人上位,都不可能动摇他们的利益,更不可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不过朱友文却不同,他若是能击败朱友珪,相信整个梁国上下的人都会支持他坐上皇帝宝座。

    但如今的局势,朱友珪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君臣名份已经定下,而且还基本上稳定了国内的局势,他们要想造反的话必然会冒着极大的风险。

    “殿下可是在犹豫我方的力量不足?”此时,站在朱友贞面前的一个中年男子沉声问道。

    此人赵岩,乃是朱温的女婿,朱友贞的姐夫,原本是受朱友珪之命前来东都给朱友贞传旨的,不想此人却趁机与朱友贞勾结,想要劝其发动兵变。

    “不错,本王如今虽然没有登上帝位,但有东都留守的身份在,想必老三也不敢将本王怎么样。但若是起兵的话……”朱友贞颔首,皱眉问道:“除了你的人外,到底还有多少人能够听用?”

    兵力不足,这就是朱友贞想要造反的最大困难。

    朱友珪又不是傻子,这半年多时间想尽办法,对洛阳城中的守军基本上已经掌控了,再加上皇宫里面的控鹤军更是在其心腹冯延谔的统领下,防备森严,想要造反成功,没有足够兵力支持是不可能的。

    但要出动大量军队的话,东都开封这边的军队显然不能动用,否则必然会引起朱友珪的警觉;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洛阳城中的军队。

    不过洛阳城中的军队,朱友贞可没有办法动用,所以他才感到极为为难。

    赵岩笑道:“殿下其实不必感到为难,此事要想做成,其实关键只要劝动两个人就行!”

    朱友贞眼神一亮,连忙追问道:“哪两个人?”

    “第一个就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此人手中有三千兵力,目前就在洛阳城中,不过因为是落难至此,这大半年里多受到排挤。殿下若是派人去劝说,必然能得到拥戴!”赵岩信心十足的道。

    “高季昌?不错,此人的确能为我所用,而且此人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事成之后孤只要随便给他一个职务就能将其打发了!”朱友贞大喜道。

    去年江陵之战梁蜀联军大败,高季昌带着残部随梁军北逃,而他的家人等也随后在部将保护下,自江陵突围北上。

    不过高季昌到底是失去了根基之地,加上他之前与梁国已经是貌合神离的关系,所以在襄州失守之后,朱温很快就施展手段剥夺了其手中军队,并且将其军队调往洛阳,却将高季昌留在了唐州。

    这样一来,高季昌与其手下军队分离,若是时间一久,再施加手段拉拢一番,那三千将士就不为高季昌所有了。

    不过后来梁国局势动荡,朱温手中那些分化拉拢的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就死了,所以如今高季昌应该对自己的旧部还有一些影响力。

    朱友贞相信,若是自己派人去与高季昌联手,并且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块地盘,让他重新做上节度使之位,想必高季昌应该非常乐意为自己效劳。

    心中想定,朱友贞接着问道:“不知姐夫所言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又是谁?”

    赵岩道:“殿下,这另一人,其重要性尚在高季昌之上,若是殿下能得其相助,此事必成!”

    朱友贞沉吟片刻,忽然醒悟道:“招讨杨令公?”

    “不错,杨招讨在我朝声威显赫,那些禁军将吏多是其旧部,若是有此人出面,何愁大事不成?”

    杨师厚,杨招讨使,此人在梁**中的地位,恐怕也就已经死去的朱温能够压过一头,其他人,即便是寇彦卿、刘鄩、牛存节、王彦章等号称名将之人,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比。

    若是杨师厚能够支持朱友贞上位,兵变的成功率的确大大增加。

    想到这里,朱友贞终于下定决心,派出心腹之人分别前往唐州和魏州两地,准备劝说高季昌和杨师厚二人。

    唐州城中。

    虽说如今吴军主力早已经撤回,但此时城中依旧是风声鹤唳,局势极为紧张。

    大街之上,到处都有巡逻的队伍来回巡视,检查着来往行人的身份。

    城西一处宅院中,荆南节度使高季昌一家人在此居住。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虽说高季昌如今还有荆南节度使的身份,但他现在手中既没有军队,又没有地盘,再加上他当年为了自保,和梁国的关系也不算紧密,此时在唐州的身份实在是尴尬。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当年他麾下的那些亲信们现在还没有离他而去,而且被召进洛阳城的那三千军队的统领倪可福,前段时间也重新派人和他联系,并且依旧保持恭敬,并没有背叛的意思。

    有了这些旧部的支持,再加上如今梁国局势动荡高季昌总算还有些念想,不至于感到绝望。

    “罢了,当年刘皇叔一生漂泊,常年寄人篱下,最终不也建立了一番事业?本帅如今落难,想必也是上天的一种考验吧。”

    像他这种枭雄,往往都有着坚定的意志,自然不会轻易被折服。

    就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说,有个自称来自东都的信使求见。

    “东都开封?”高季昌心中一动,连忙派人去请,又将梁震等心腹谋臣请来共议。

    “节帅,这是我家殿下给您的亲笔信,殿下的意思都在里面,还请节帅过目后便知。”

    高季昌点点头,将那递过来的信打开来看,顿时变了脸色。

    “竟然是……”高季昌沉吟不语,其他人不知内情,更加不敢随便开口。

    唯有梁震猜到了一些内情,但也没有说什么。

    “你家殿下还有什么交代没有?”高季昌神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沉声问道。

    “没有了,殿下要说的话,都在信里面,想必节帅已经想明白了,不知节帅的打算是?”

    高季昌点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就说臣高季昌愿意看到他更进一步!”

    在场其他人听了这句话,立即明白这封信的内容,顿时变了脸色。

    “均王殿下想要造反?而且还想让节帅出力助他?”众人心中忐忑,不过高季昌已经决定的事,他们也没有开口阻拦。

    接着,高季昌又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又取出一个令牌交给信使道:“你将这令牌和书信交给倪可福,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信使得了肯定的回复,当即心中大喜,告辞离去。

    等信使走后,众人却是议论开了。

    “节帅,如今我等局势已经落魄至此了,再卷入到这种大变之中,若是失败的话,只怕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啊!”一身穿白色儒服的青年脸色苍白说道。

    另一人却是冷笑道:“说得现在的局势就很好一样。节帅此举虽然有大风险,但也有大机缘。若是成功的话,我等或许还能再创基业!”

    “但要是失败了呢?”之前那百服青年反问道。

    “失败?若是失败了,无非是一死罢了!”

    这时梁震开口道:“好了,节帅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就断然没有停下来的可能。而且即便是节帅不出手,难道你们以为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吗?”

    梁震冷眼扫视刚才那几人,冷声道:“别忘了,当初先帝对咱们可是没安好心,之前若不是朝廷新旧更迭导致局势动荡,还不知道咱们现在被怎么炮制呢!”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醒悟过来。

    是啊,他们之前执掌荆南,为了自保,暗中没少使用手段,甚至还半公开的和蜀国搅合在一起。

    当初为了大局着想,朱温非但没有追究高季昌等人的罪责,反而派兵助他抵挡吴军的进攻。

    但如今荆襄已经失守了,高季昌也没有了利用价值,若不是运气好,赶上朱温突然被杀,只怕他们现在就不是在唐州闲居这么简单了。

    想明白之后,众人也不再反对高季昌的决断。

    “富贵险中求,或许这又是一次机会呢?”

    ……

    相比于高季昌这边的落难之人,魏州城中的杨师厚最近却是过得极为得意。

    他之前虽然有一个宣义节度使的头衔在身,不过并没有实际地盘,而且宣义节度使的势力和底蕴,显然不能与天雄节度使,也就是魏博节度使相比。

    魏博六州,地处河北,每一州都是人口繁盛,经济发达;当年战国时期的魏国就是以这里作为中心,后来的袁绍、曹操又分别以此为中心,立下大业,可以说有魏博六州在,杨师厚就一跃成为天下最顶尖的藩镇之一。

    他得到魏博军队后,又兼任都招讨使一职,就连洛阳宫中警卫的精壮兵士也多是他的旧部,天下各镇的军队他也能够调发,声威权势很重,便是对朱友珪都极为轻视,遇到事情往往独断专行,事后才向朱友珪禀报。

    不仅如此,当年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在魏博拥兵十万,择矫健强力者万人,号牙兵,传承百年之后,完全掌控了魏博的大权,连节度使之位的废立都由牙兵来决定。

    后来罗绍威担任魏博节度使,担心牙兵作乱,所以与朱温联手一夜之间将八千牙兵及其家人全部诛杀,从而引发魏博六州的反叛,魏博军的实力也因此大为衰落,最终只能依附朱温。

    如今杨师厚当上节度使后,为了加强对藩镇的掌控力,又效仿当年田承嗣的做法,依靠魏博的财赋,在军中挑选骁勇敢战之士数千人,给赐优厚待遇,命名为银枪效节都。

    有了这支强力军队的支持,杨师厚的势力更加壮大,在整个梁国内连朱友珪都不放在眼中。

    不过即便他如此恣意妄为,但朱友珪也不敢将他怎么样,反而小心翼翼的对其进行拉拢。

    去年十月,朱友珪诏令杨师厚去洛阳朝见,部将们皆劝阻,担心杨师厚去了洛阳后被朱友珪趁机加害。

    但杨师厚却信心满满的说:“我知道朱友珪的为人,此人眼高手低,不是成大事之人。即使老夫亲自前去,他又能拿我怎么办!”

    杨师厚当即不顾劝阻,率领一万大军渡过黄河前往洛阳朝见;朱友珪听闻后果然极为惊惧。

    接着,杨师厚命大军驻守洛阳城外,他自己带着十几个侍卫进城去朝见朱友珪。

    朱友珪这才放心下来,连忙以各种甜言蜜语来讨好杨师厚,又拿出巨额钱物赏赐给城外大军,这才礼送杨师厚回魏博。

    既然朱友珪如此上道,杨师厚自然也不介意向其表示顺从;而且如今梁国的局势动荡,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不然真要是梁国垮了,即便他再怎么能征善战,也难以抵挡晋国的讨伐。

    定下了君臣名分后,去年十一月,赵王王镕命大将王德明率领三万大军南下准备趁火打劫,先是抢掠了武城县,接着又直逼临清,攻打宗城,并成功将宗城夺取下来。

    杨师厚受命领军前往抵挡,十一月初九日这天,在唐店设下埋伏,大败赵军,斩杀五千余人,一时间威震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