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中,经过大半年的调理,梁国新任皇帝朱友贞已经基本上稳定了局势。
相比于杀父篡位的朱友珪,虽然朱友贞同样是通过兵变的手段登上皇位的,不过朱友贞的兵变带有拨乱反正的意思在里面,所以他更能得梁国上下的拥护。
那些地方节度使们且不说,就是朝中那些之前不肯为朱友珪效力的文臣们,此时也纷纷投入朱友贞的麾下,为他尽心尽责。
可惜的是,朱友贞作为一个新的皇帝,他更加信任的却是自己的心腹,尤其是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更是得到他的重用,朝中大小事务几乎都要向赵岩二人寻求意见。
至于敬翔、李振等朱温的老臣们,虽然朱友贞给他们极高的地位,任用他们为宰相,但实际上他却并不信任这些人。
一些重要的人事任命和国家大事,基本上都不会与敬翔等人商议,自己带着赵岩、张汉杰这两个心腹就决定了。
敬翔等人即便是主动提出意见,朱友贞也会置之不理。
除了赵岩和张汉杰二人的权势大大增加外,杨师厚这位手握重兵的老将,如今在梁国的威权变得愈发的隆重了,便是朱友贞都不得不看其脸色行事。
今年五月份,杨师厚与刘守奇率领汴州、滑州、徐州、兖州、魏州、博州、邢州等地的十万军队大肆虏掠赵地,试图救援在晋军进攻下已经危在旦夕的燕国。
杨师厚领兵自柏乡进攻土门,兵峰直指赵州;刘守奇则自贝州领兵直指冀州,在南门外扎营,焚烧镇州城关厢。
十一日,杨师厚自九门退兵到下博,而刘守奇则带兵与杨师厚会合一同进攻下博,不久之后便将城夺取。
晋国大将李存审、史建瑭领兵戍守赵州,但他们的兵力较少,不足以抵挡杨师厚的兵峰。
所以赵王很快就向正在幽州主持攻燕战事的周德威告急。
此时周德威已经接连击败燕军,夺取了燕国的大部分领地,唯独燕国都城幽州等少数地区还在抵挡晋军。
虽然想要一举攻破幽州,但周德威也明白赵国局势艰难,不能有任何差错,所以他立即派遣骑将李绍衡会同赵将王德明一起抵御后梁军。
杨师厚这次出兵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帮助燕国分担压力,迫使晋军回援赵国,如今目的既然达成,他自然不愿强行攻打镇州。
他选择的是从弓高渡过御河向东进发,一路直逼沧州,沧州守将张万进心怀畏惧,当即向杨师厚请降,并且请求迁往河南;杨师厚上表请调张万进镇守青州,任命刘守奇为顺化节度使。
可惜的是,杨师厚的这次军事行动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迫使晋军不得不分兵防守赵国,但总体上来说,这次行动来得有些晚了,燕国的主力已经在之前的多次大战中被晋军消灭得差不多了。
若是朱温去年没有突然病逝,或者朱温死后梁国没有陷入局势动荡,杨师厚在去年就领兵展开行动的话,或许还能挽回燕国的败局;但现在嘛,不过是为燕国分担了少量负担而已,于大局已经没有什么改变。
此时,开封城中却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许多流言。
城门口,守城的几个士卒有些懒散的闲聊着。
“听说了吗?最近南方吴国一直在闹旱灾,后来又出现蝗灾,许多地方都颗粒无收。”一个士兵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睛道。
“嗨,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一个朋友,跟着一个行商,今年刚好去吴国做生意,前段时间才回来。据他说现在吴国的旱灾已经过去了,便是蝗灾也基本上结束了。”另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士卒有些不屑的说道。
“嘿,那吴国人自恃兵强马壮,屡屡入侵我国,如今这是遭报应了!”有人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心态说道。
再怎么说,这些人作为梁国的将士,心中还是有一些基本的家国之念,对于吴国这个屡屡入侵的敌人,他们心中自然会有些敌视。
这时之前那个刀疤脸士卒说道:“报应?听说这次旱灾和蝗灾期间,整个吴国也就死了几十个人而已,这算什么报应?”
“不可能吧?那么多地方颗粒无收,难道吴国人都不要吃东西,都不会饿死吗?”有人不信。
“那有什么,人家吴国朝廷四处征集粮食,又救济得力,自然没有人饿死。”说到这,刀疤脸士卒左右看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官长在,这才放低了声音道:“据说咱们梁国靠南边的几个刺史,尤其是徐州那位,暗中给吴国提供了粮食,助他们渡过灾情呢!”
“什么?这不可能吧?”众人惊声道。
“嘘!小声点!”刀疤脸急了,连忙出言提醒。
这种消息毕竟涉及到地方上的大官,他一个小小士卒哪里敢公开讨论,也就是跟着眼前这几个老兄弟才敢吹嘘几句。
见众人脸上都不信,刀疤脸解释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不过后来一想,就觉得此事还真有可能!”
“这怎么说?”
“还能如何?无非就是与那边拉关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呗!”刀疤脸解释道:“咱们梁国的局势如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吴国如今军威正盛,南边那些大官们心中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呜,说的也是,若是我的话,我也要想办法寻条后路啊!”众人若有所思。
刀疤脸接着道:“是啊,尤其是徐州的那位,别忘了他是谁任命的,当今皇上难道心中没有芥蒂吗?那位心中难道没有担忧吗?”
武宁节度使王殷乃是朱友珪的心腹,这一点或许这些小兵们不怎么清楚,不过他们却知道王殷乃是朱友珪任命的。
而之前这大半年时间里,那些由朱友珪任命的大官们,一个个都倒了大霉,王殷想必也难以逃脱。
这样一来,王殷必然会为自己寻找后路,而这后路之中,又有哪一条后路比得上吴国呢?
以吴国的威势,只要王殷能得到杨渥的支持,那么王殷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甚至他若是愿意向吴国投降的话,将来一世富贵都是没有问题的。
“唉,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咱们说来说去也没什么用啊。”众人最后一阵叹息,却是只能不了了之。
然而同样的传言,不仅在这些小兵之中流传,便是皇宫里面的朱友贞同样听说了。
并且与那些小兵不同,朱友贞在得知消息后却是当场大怒起来。
“王殷此贼,实在可恨!当年父皇念在他叔父王重荣的份上,给此贼以重用,不想此贼先是与朱友珪勾结在一起,如今又与吴人不清不楚,如此逆贼,朕誓要将其讨平!”大殿内,朱友贞的怒火传遍了每一个角落,让那些侍从们个个胆战心惊。
“陛下息怒,虽说王殷此人的确是朱友珪所任命,但要说此人已经与吴国人勾结在一起,臣以为这未必就是真的。”敬翔连忙站出来劝道:“更何况,徐州的位置极为重要,陛下若是贸然发兵讨伐,只怕那王殷真的要投靠吴国了。”
李振也在旁边进言道:“王殷此人虽然也是朱友珪一党,不过徐州靠近吴国,若是将其逼急了,此人必然会投靠吴国。如今我朝正在与晋军争夺河中,实在不宜与吴国再起冲突,还请陛下三思。”
朱友贞闻声顿时有些犹豫。
的确,当初冀王朱友谦不正是因为梁军前去讨伐,所以一下子就投靠了晋国,使得晋军的手伸到了河中地区;若是自己贸然对王殷下手,只怕王殷为了自保,说不定就会投靠吴国。
“三思?再三思下去,徐州就不复为我朝所有了!”赵岩冷笑道。
“陛下,王殷不过是王重容的养子罢了,此人何德何能也能坐到武宁节度使的位置?不过是靠着与朱友珪相互勾结罢了。陛下如今拨乱反正,定要除恶务尽才是,怎么能明知道王殷此贼有反叛之心,却坐视不理呢?”
“陛下,徐州的位置极为紧要,切切不能贸然行动啊!”敬翔二人急了,连忙出声劝阻。
“什么叫贸然行动?如今王殷与吴国已经勾结到一起了,即便陛下不发兵讨伐,徐州还不是一样会落入吴国手中?还不如倾力一击,只要击败吴军,反而能重振我军军威。”赵岩慨声道。
“够了!”朱友贞皱眉,转头看向另一个心腹道:“张汉杰,你是怎么看的?”
敬翔二人见了,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深深的无奈。
他们作为帮助朱温建立霸业的功臣和谋士,多年来一直为朱温的基业出谋划策,虽然这几年朱温的大业屡屡遭到挫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两人的谋划就差了。
可惜如今朱友贞对他们这些老臣虽然敬为上宾,但那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实际上并不怎么信任;反而是对张汉杰和赵岩这两个心腹言听计从。
从眼下的局面看,只怕最终拿定的主意又是根据赵岩二人的想法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们想要为国出力,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