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像是给关悦迎面狠狠地砸了一记重拳。
短暂地愣了一秒钟之后,关悦猛然反应过来,她扑倒在白菜的身上,拼命喊着白菜的名字,想要让他睁开双眼。白菜的手指、眼皮、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可是却无法对关悦做出任何的回应。
关悦在大脑中搜索着一切关于急救的知识储备,她想做心肺复苏,可是白菜那已经变了形的胸廓让她根本下不了手;她摸遍了全身,发现平时救急用的吗X制品都在刚才的战斗中弄丢了;最后,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惊慌,俯下身子,凑近了白菜的脸。
她与白菜的唯一一次亲吻,竟然是在这垂死之际的人工呼吸。
哪怕她自己都已经清楚这是徒劳的。
但是,奇迹般地,白菜竟然在几秒钟之后睁开了双眼,有些涣散的目光几经闪动,最终定格在了关悦的脸上。
“对不起。”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白菜!”关悦终于哭了出来,“是谁干的!”
“没,没有别人,”白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是我自己,逞,逞强,结果失手了……”
“你……”
关悦那绝望的痛苦之中浮现出了一丝丝气愤,她气眼前这个家伙自作主张地行动,气他一时犯糊涂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白菜挣扎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疼痛让他本就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那发抖的手中,捏着一株绿色的植物,递到了关悦的面前。
“被这东西,给,给骗了……”白菜自嘲地笑了笑,“长得太像了,还以为是,是芥末。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一,一时没注意,就摔下来了……唉,眼神不,不好,要是我再多等半个小时,说不定包子替我看一眼,我就不用爬到那个地方去了……”
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要是不被天师帮耽误时间,他们完全来得及阻止白菜。
天师帮,又是天师帮。
关悦一把抢过那株植物,狠狠地往远处丢了出去:“就为了一个破芥末!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说话时,她激动地握拳往地上砸去,却被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的白菜一把握住了手。
“不,不是破芥末。”
白菜的双眸中闪着清澈的光,关悦能从中看到自己,那双眸子里的她,甚至也在发着光。
白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芥末,是世界上最好的。”
……
那双眸子里的光,终究还是黯淡了下去,不管关悦如何呼唤,哪怕李运甚至冷面都在旁边扯着嗓子喊,白菜的呼吸还是停止了。
关悦
的声音渐渐哑了下去,她张着嘴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要喊还是要哭,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水混着汗水、泪水,甚至还有失控的口水,狼狈不堪地湿透了关悦的衣服,她从没有如此失态过,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甚至没有呼吸的本领,大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回归到了一片空白的状态。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抚摸着白菜的脸;她想抱住白菜,却怕碰到那些破碎的骨头。
她怕白菜会疼。
她不敢想象,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该有多疼?
在半空中的那几秒钟里,白菜会害怕吗?
他在这样的地上,躺了足足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啊,一动都不能动,这样痛苦的半个小时里,他会想到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些问题,就像再也不会有人能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为她出主意,在她分身乏术的时候站出来帮她分担指挥的重担,在她疲惫受挫的时候无条件地支持她——她的每一个同伴都很棒,也都能帮她,能没有底线地站在她这一边,可是,没有一个人像白菜那样。
白菜只有一个。
就是她眼前的这一个,一个为了她好奇、向往的芥末,为了一句来自敌人的不经意间的话,就搭上了性命的“蠢货”。
一个这么
厉害的人,怎么会为了这么荒唐的原因而死呢?
甚至,到最后,他拿性命换来的东西,都只是一株长得很像芥末的植物而已。
他们还是把白菜带了回去。整支队伍第一次安葬了同伴,用的就是特制的化学药剂,让白菜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变成了密封罐中的一颗晶体。这颗晶体一直被关悦随身带着,不曾有过片刻的分离。
她甚至时常从梦中惊醒,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再把白菜弄丢了。
这件事成为了关悦乃至整个乞活团队伍心中最深处的痛,也成了天师帮嘲笑他们的话题。
……
直到半年之后,在统领的命令下,关悦带人“黑吃黑”,劫了一队刚刚得手的“游猎者”——这种人专门在荒野上打劫,干的营生其实跟乞活团也差不太多,但大多是散兵游勇凑起来的,平时耀武扬威地吓唬人,可一旦碰上硬茬子,跑得比谁都快。
这队游猎者的手里,有不少来自安全区里的货,别人忙着清点物资、向统领汇报的时候,豆腐和火腿一起,悄悄把所有的食物都给扣下了,没有上交给统领。等回到了小队营地之后,火腿悄悄地找到了关悦,递给她一样东西。
这是豆腐从劫来的食物里发现的,一支像牙膏一样的东西,外面的包装上清清楚
楚地写着“芥末”两个字。
同样的东西,一共有三支,都是全新没有拆封的。
关悦怔怔地盯着这东西,许久都没有动弹。她把包装上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售价上。
这东西在安全区里,只卖不到一百块钱。
换算成物资,大概就是两顿饭,给电击枪的一次五分钟充电,半罐机械润滑油,又或者是给包子换几颗狙击步枪的子弹。
这东西,原来真的不算稀罕。
关悦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挤了一点在手指尖上——这是她好奇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就算是很廉价,她也发自内心地想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