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7号区里,胡边月见过那么三五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两极分化十分严重——要么被一众权贵之人追捧着,动辄被请到豪宅之内演奏音乐、或者制作什么电子肖像画;要么就是像胡边月一样,于街头混迹,连饭都得省着吃。
野丫头还接过一单来自后者的生意,当时那人拿着一堆不知从哪淘来的零件,请野丫头帮忙做一个全息画板出来。野丫头看对方可怜,又被那股执着的劲头打动了,就绞尽脑汁给做了一个简陋至极、连她自己都不满意的画板设备,结果对方如获至宝。
这件事让她和胡边月感慨了好久。
不过,眼前的这一位,很明显是正在享受着优越的生活环境的。虽然打扮比较像艺术家,但胡边月很清楚,这个人,应该属于如今艺术家们服务的对象才对。
“聪哥?”面对着这个明显应该称呼“聪叔”的人,胡边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尊重4号区的地下规则。
聪哥闻声微微抬头,两眼不太聚焦地望向门口,过了几秒钟之后,才像是从出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面露笑容,指着左手边的一条长沙发说道:“坐。”
这种笑容,跟胡边月从钱老板那见到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或者是操纵拳赛的富商潘老板
那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都不太一样,这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很自然,仿佛——
仿佛这个聪哥见到他们真的很高兴。
还没等胡边月坐下,野丫头已经抢先开口了:“大叔,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今天不是我们想在你的地盘上闹事,是那几个人不识好歹,卖假货被识破了,还恼羞成怒。吵不过,又打不过,要不是看在大叔你和这位拿枪的老帅哥的面子上,我们刚才还得教训他们。”
一套说辞,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连珠炮一样,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这种场合对野丫头来说倒是不太陌生:在7号区的时候,她也算是镇守一方地盘的小霸王,那间废弃的车库附近都归她管——这算是她为弟弟妹妹们拼命创造出的安全地带;由于混迹底层江湖,她难免经常与人产生摩擦,若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总少不了谈判扯皮。
因此,她积累了不少经验。就像现在,刚一坐下,先把自己的理给牢牢占住,然后强调自己有实力,又捧着对方给面子,争取把主持公道的人给拉到自己这一边来。
……
“哈哈哈……”
聪哥看着她一本正经、少年老成的模样,突然就笑了,而且是毫不在意形象的那种捧腹,然后还伸手指着旁边那个中年人,说
道:“拿,拿枪的,拿枪的老帅哥……阿茂,凭什么你就能叫老帅哥,我只能落得个大叔的称呼?”
被叫做“阿茂”的中年人,没说话,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应付。
聪哥把目光投向了野丫头,仔细端详起来。他原本的目标是胡边月,可没想到,这个跟在旁边的年轻姑娘,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丫头,”他的视线在那两条机械手臂和两条机械腿上略一停留便移开了,然后问道,“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倒是很给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的面子?”
“你们又没得罪我,为什么不给面子?”野丫头坦荡得很。
聪哥点了点头,又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胡边月,脸上依旧挂着笑:“你呢?你给面子么?”
胡边月指着自己坐的位置,示意自己已经接受了对方的邀请,然后说道:“聪哥大名鼎鼎,当然要给面子。不过,有多少好处,就给多少面子。”
聪哥笑着往后一靠,整个人半倚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到底是排得上号的猎人,聊什么都能聊出一股讨价还价的味儿,你不如这小丫头有意思。”
说着,他指了指那位阿茂,问胡边月:“那你说说,他刚才救了你一条命,能值多少面子?”
胡边月微微摇头:“
刚才的情况,就算他不开枪,我也能应付。”
聪哥的笑容不由得收了几分,说道:“年轻人张扬是好事,但你是做猎人的,不能太盲目自信。”
谁知,胡边月仍旧是那副模样,伸手拍了拍自己立在旁边的重剑,说道:“聪哥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位茂——茂哥。”
按年纪来说,他其实想称呼为“茂叔”来着,可是转念一想,管面前的大佬叫“哥”,管他手下叫“叔”,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只好喊了“茂哥”。
……
正如胡边月所说,当聪哥把询问的视线投向阿茂的时候,得到的回应是一个点头。
胡边月甚至都已经猜到了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想邀请胡边月进来聊聊,却担心他不买账,于是干脆找机会出手,落个人情,让他不好拒绝。
不过,他识破了。
见到阿茂如此回应,聪哥沉默了片刻,再看向胡边月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
身手好的年轻人很多,但身手好的同时又拥有准确的判断和对人心的拿捏,这样的可不多。这种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往往会变成有勇有谋的老年人,因为他们能活得下来。
聪哥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我刚听说,你们才到4号区,就把田主管给狠狠地得罪了?”
胡边月的嘴角微微扬起
果然,这位聪哥邀请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市场跟人起了冲突,而是早就有所准备。
不过说来也怪,那场“投名状”的比赛,明明在场的除了乞活团和蛊雕佣兵之外,也没别人了,这聪哥消息真够灵通的。
正当胡边月犹豫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聪哥突然说道:“哟,差点忘了!阿茂,快给这两位客人倒点儿喝的,就倒那个……放在架子最底下那层的。”
胡边月看着那位不苟言笑的阿茂转头走向墙边的酒架,然后弯腰去拿最下面的一瓶酒水——他这个姿势非常得别扭,明明可以蹲下,腿却紧绷着,只俯低了上身,既不方便拿酒,也不像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