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见到屈平让古琴的情绪有了强烈的波动，身体状况本就不甚乐观的她，很快就进入了疲惫的状态，身上连接的监测设备也开始报警。护工及时赶到，帮助她平稳下来，屈平等人也只能告辞，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钱老板已经安排了专人守在外面，将三人一路带到了“圣都”的顶楼，就在胡边月他们先前住过的区域安顿下来。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屈平静静地坐在床边，两眼望着白墙发着呆。

    除了些感慨之外，古琴并没有说什么关于问天、关于人工智能的话题，也不需要说——在整个组织“分崩离析”的这些年里，只剩下少数意志坚定的人，还在为了当初的信念而努力；而古琴所做的一切，屈平都已经看到了。

    一座隐藏在荒野上的地下基地，一间在7号区屹立不倒的酒吧，还有一位声名远扬的老板。

    想一想孤军深入却不幸遇难的宋延，四处发展同盟却最终下落不明的轩辕，甚至还有公开与汪司令作对的编外成员宝源，古琴选择的这条隐秘而长远的道路，反而是最成功的。

    然而，在她生命的末尾，偏偏还要见证汪司令对赛博京的企图。那些耗费了她一生心血的成果，能够挺

    过这一场风暴吗？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燕然轻手轻脚地把头探了进来，看到了屈平的状态之后，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一向有点话痨的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伸手握住了屈平的手。

    冰凉的金属手掌就像是提神的针剂，一下子把屈平从出神的状态中唤醒回来。然而，即便是他一贯很偏袒照顾的燕然，这会儿也无法让他振奋起来。

    “然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假如汪司令真的成功抢到了赛博京的遗迹，甚至复活了这个人工智能意识，你会怎么办？”

    “唔……”燕然原本只是想来陪一陪屈平，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就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她抬头说道：“先想办法活下来。”

    “活下来？”屈平有些意外。

    “这赛博京就算再厉害，总不至于刚一苏醒就把世界都给炸了吧？”燕然说道，“只要世界还没炸，日子就还得过。十几年前我在街头跟别人抢饭吃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今天啊！有没有钱先不说，起码我能给汪司令找麻烦了，那怎么说我也能算是个人物了对吧？”

    屈平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就听燕然继续说道：“所以

    说不准以后哪天，我就有机会去收拾赛博京或者汪司令了，然后——问题不就解决了？”

    屈平呆住了。

    他习惯了用最为理性的方式去分析问题，像燕然这样的思考方式，绝不会出现在他的头脑当中。

    可现在，当一场关于整个世界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的时候，他却听到这个年轻的姑娘，在清醒地知道未来有多凶险的情况下，还能面带微笑、目光炯炯地甩着脏辫对他说：“只要世界没炸，我也还没死，就一定还有希望——反正我觉得，这世界还挺美好的。”

    ……

    世界还挺美好的。

    即便燕然已经经历了宝源、面包这样的同伴离去，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的劫难，可她仍然觉得“世界还挺美好的”。

    就在屈平在脑海中回味这句话的时候，燕然鼓起勇气抱住了屈平，因为她发现，一直以来自己仰望、崇拜的这位亦师亦友的哥哥，也会流露出脆弱、伤感的情绪。

    她清楚自己没办法完全消解这种情绪，可是一个拥抱终究可以起到该有的作用。就像她明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却从来没怕过汪司令和乞活团。

    “屈平哥哥，别怕，有我在呢！”她说道。

    第一次地，屈平也张开双臂抱住

    了燕然，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渐渐远去的同伴，或者是守住这份就在身边的阳光。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燕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脸也渐渐地涨红了。

    “然然，谢谢。”她听见屈平轻声说着。

    直到钱老板突然发来消息，把燕然叫走，房间里有些微妙的气氛才终于随着两人的分开而降了温度。

    燕然离开之后不久，屈平的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人是岑寅。

    “有事？”屈平看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猜测道。

    岑寅点了点头，在屈平对面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问道：“你和古琴，认识多久了？”

    “很多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岑寅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屈平被这目光盯得有些疑惑，禁不住问道：“怎么突然对她好奇了？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

    岑寅摇了摇头：“我是对你好奇。”

    “我？”

    “对。”岑寅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直直地盯着屈平，说道，“刚才，古琴把她唯一的学生托付给你了。”

    屈平点头，却仍旧不知道岑寅想说的重点是什么。

    “但是，据我所知，钱老板的年龄，好像比你还要大一点。”岑寅继续说道。

    屈平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扑克脸的家伙，思路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但紧接着，岑寅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有些呆住了。

    “就算你很早就加入了问天，有着比钱老板更深的资历，但她现在所掌控的势力，若是在荒野上全部曝光，绝对可以称雄一方。这样的人，古琴直接托付给你，而且用的像是请求的语气——也就是说，在她的眼里，你跟钱老板并非平辈人，反倒是跟她更像平辈人，甚至她的言辞之中还隐约带着尊敬。所以，你在问天里面，到底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屈平瞠目结舌地听完了他的分析，旋即苦笑道：“还能是什么地位，无非是一个坚持了很长时间、信念仍然没有动摇的卫道士罢了。”

    “不对。”岑寅并不接受这个说法，“能让古琴和钱老板都对你另眼相看，绝对不是因为资历老，或者说，不‘只’是资历老。钱老板说过，在问天里，你是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