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东阳在办公室里枯坐整整一个小时,被他放回桌上的茶水早已冷却。
久等不到聿晋尧,他开始不停地看腕上手表。
过于安静的空间,反而让他内心无比焦躁。
又过去十分钟,就在闻东阳起身,准备出去询问孟扬时,办公室门从外面被推开。
聿晋尧信步进来,一身板正的纯黑色定制西装,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他看了闻东阳一眼,深邃的眼眸,喜怒不明。
闻东阳想要上前的脚步顿住,心里忽然生出复杂难言的情绪。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求到聿晋尧面前。
聿晋尧在他对面坐下,薄唇轻启:“坐下来说吧。”
闻东阳回神,坐回刚才的位置上,没有拐弯抹角:“聿总,聿夫人的事我很抱歉。可是,我父母并不是有意为之,他们年纪都大了,正是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身为人子,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身陷囹圄,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聿晋尧没有接话,转头,吩咐孟扬端两杯咖啡进来。
五分钟后,他拿起其中一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闻东阳见他没有回应的意思,放在膝上的手握了又松。
许久,他将姿态放得更低:“您有什么条件,只管提。”
聿晋尧放下咖啡杯,终于正眼看他:“你父母说,之所以抢孩子,是因为你不能生了,而且你告诉他们乔乔曾经和你交往过。”
闻东阳双眸紧缩,放在膝上的手再次握起,沉痛之色从眼角溢出来。
为父母奔走的日日夜夜里,悔恨早已将他吞噬。
闻东阳后悔曾经的胡言乱语。
更后悔,当年一念之差没有告诉许乔真相,而是存着私心帮慕雪筠把孩子换走。
他深知这件事暴露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闻东阳深吸一口气,回视聿晋尧:“我是很喜欢许乔,可她从未喜欢过我,没有给过我任何希望,也没有和我交往过。当初撒谎骗我父母,是我虚荣心作祟。”
他尝到嘴里的苦涩,唇角微微拉扯,“至于不能生孩子,也是子虚乌有的事。”
不过是他打发小景的借口。
可闻东阳没想到,他妈惦记小景的工作和家世,瞒着他私底下几番纠缠。
他的谎言堆砌在一起,阴错阳差造成如此恶果。
一切的一切,错都在他。
“当年,我通过谈萱接近许乔,是慕雪筠授意。他们家曾经资助过我上学,还出了大部分钱,投资我在国外开的诊所。”
“我舍不得那些利益,答应帮她做一件事,从此之后资助之恩一笔勾销,诊所也彻底归我一人所有。”
闻东阳道,“当初你追着许乔出国时,我和你说那些话,故意让你误会,也是这个原因。”
其实,这里头,还有他自己的私心。
不过这些他和聿晋尧都早已心知肚明,闻东阳没有再提:“除了换孩子,还有许乔生产前遭遇的那场车祸,是慕雪筠的母亲古静兰安排的。”
聿晋尧看着他,双目如潭:“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当时开车撞乔乔的那个瘾君子,两年前就因为吸毒过量去世了。”
闻东阳知道仅仅凭着一张嘴,聿晋尧不会相信:“当初换孩子时,古静兰就在国外。我是抱着孩子,和她一起回国的,当时她通过关系借用了别人的身份。”
“我还曾偶然间听到她打电话,提过中间人的名字,她就是通过那人联系上开车撞许乔的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可以你的能力权势,根据这些线索,应该还是能查到证据的。”
他又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藏了五年多的优盘,放在桌上,“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两份录音。其一,是车祸发生之前,慕雪筠打电话要求我想办法弄掉许乔的孩子。”
“其二,是把孩子从医院换掉之后,我和古静兰的对话,里面有她亲口承认她和慕雪筠要我换孩子的内容。”
聿晋尧看了眼他推到自己面前的优盘,并没有拿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行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怒意,可其中雷霆之势,却让闻东阳再次变换脸色。
“你还要我做什么?”
聿晋尧抬手,把优盘重新推了回去,举止之间,风平浪静:“我要你去自首,以从犯还有污点证人的身份,将当初主谋害乔乔的人送上审判台。”
闻东阳心里一惊,他从聿晋尧眼底看到了置人于死地的阴狠。
这份彻骨的冷意,既是针对慕家人。
同样,也针对他。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此刻,闻东阳还是犹豫了。
就算自首可以减轻他的罪行,可经此一役,他的前途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看着安静躺在桌上的优盘。
曾经留下来用来掣肘慕雪筠的后手,最后成为指证他自己的证据。
闻东阳忽然想起从小许下的梦想,想起为之奋斗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眼眶不由自主地发酸。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归于后悔。
后悔一时贪婪与虎谋皮,后悔行差踏错,违背了做医生的基本道德。
“如果我去自首,你会放过我爸妈吗?”
闻东阳心里几番拉扯,还是做不到对他爸妈置之不理。
聿晋尧轻点下巴:“我会让孟扬带着律师,取消起诉,与你父母庭外和解。”
在旁边听了全程的孟扬心里唏嘘。
闻海夫妻的所作所为,不仅害得聿总母亲变成了植物人,还间接让他们儿子认下多年前的罪行,前途尽毁。
也不知他们出来后,知道是闻东阳用自首换他们无罪释放,会不会宁愿自己担下一切。
闻东阳起身离开。
走到门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聿晋尧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