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樊漪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揉了揉眼睛。
他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懒洋洋地坐着,交叠着腿,手上正在摆弄投屏的遥控器。
看到樊漪从浴室里走出来,女孩只是淡淡给了他一个眼神,自然地打招呼:“你洗完了?”
樊漪依然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的第一反应先是退回了浴室,照了照前面的镜子。
很好,镜子前面是一个英俊潇洒的肌肉帅哥(樊漪单方面的理解),这证明自己的眼睛并没有问题。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做了一套眼保健操,鼓足了勇气,再度推开了浴室门——
沙发上依然坐着那个女孩。
并且那个女孩用一种看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次,樊漪是真的惊喜了:“歌微?你来了?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
沙发上的歌微淡淡“哦”了一声,说:“晚上睡不着,就来你家看看你。我刚才还看到你室友出去了呢,跟他打了个照面。”
樊漪立刻扯过一件背心,三两下往头上一套,盖住赤裸的上半身。
至少对于樊漪而言,穿件衣服待客会显得更加正式、更有礼貌。
然后他问:“你渴吗?要喝点东西吗?冰箱里有——”
樊漪打开冰箱,愣住了。冰箱里啥也没有,空空荡荡。
唯一一瓶冰啤酒刚才被自己给喝完了。
顿时,樊漪有了一种待客的窘迫感:曜澄和斯文怎么回事?就不知道要在家里囤点东西吗?
这个家是不是不能没有我?我一走你们都这样了???
歌微适时开口:“没关系,我不渴,就是过来看看你罢了。”
其实歌微还是很诧异的。
她以为自己和樊漪对上面之后,会接受樊漪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和质问。
按照这位少爷上一次被人甩的反应来看,他是那种见不到你就可以炸了整栋旅馆的人。
你敢毫无缘由地甩了他,一定会被他追到鼻子面前,质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野男人”。
可眼下,她看到樊漪的反应——竟然只是惊喜而已。
是一种“你出现了啊,我好开心”的简单的快乐。
并且樊漪一点都不觉得“深更半夜凌晨4点来别人家看看”的这种举动有任何奇怪——恋爱中的男人可能确实智商不怎么高?
歌微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始摆开态度。
她还没有忘记今天是两人的分手之夜,她怎么也该稍微解释一下。
“今晚给你发了那条短信,其实我——”
歌微才刚开了一个头,樊漪就打断她。
“不说这些了,你来看我就很好了,我很满足。”
歌微:“……?”
歌微:“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要和你说分手?”
樊漪:“那你是打算收回那条短信吗?”
歌微:“我——”
“我只接受你收回那条短信。”樊漪说,“如果你并不打算收回,那就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我怕我心脏承受不住。”
歌微:“……???”
她看到樊漪很认真地盘腿坐在了她沙发边——高度差看起来很像是她养在脚边的一条狗——然后樊漪打开手机,把自己跟别人的聊天记录翻给了她看。
“你看,我已经让岿凉去替我联系医生了,岿凉说需要等三天。”
“我想让医生给我换一个智能心脏,听说这种心脏疼起来的时候,可以自己操纵疼痛的大小值,一旦发生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可以选择合适的阈值传输到脑神经里。”
樊漪在昏暗的屋子里抬头看她,认认真真地告诉她。
“如果你真的要和我提分手,就先等我换完心脏,好不好?”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语气平静,“最多再等三天。”
一时,歌微沉默了。
她在昏暗的屋子里低头,看着樊漪刚用吹风机吹干了的毛茸茸的短发。
她心里有些地方微微动了。
她花费了好多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上手直接去摸樊漪的头发。
因为她太熟悉他的头发的质感了,在某些夜里她曾经拽过他的头发。
樊漪的发质一点都不柔软。某种程度上,是那种又黑又硬,相当倔强的发质。
但偏偏长度刚刚好,拽在她掌心的时候,她只觉得很趁手。
记得曾经樊漪被她拽着头发的时候,还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疼。
歌微忽然对他生出了一丝愧疚来。
尤其是此刻他就这么抬头看着她,目光又平静又坦诚。
她想起,他其实根本没有做错过什么。
他是个很好的男朋友,一切都足够好。
若是换个人谈恋爱,他恐怕早就处在一段稳定而又甜蜜的关系里了。
他倒霉就倒霉在于——他碰上了她。
一个这辈子不打算深爱男人,也不打算结婚生子的女人。
她离奇的、宿命一般的自身属性,就决定了她此生都不可能把自己嵌入到一个正常的社会框架之中了。
她是蝎子口中所说的那种“永远颠沛流离、永远无家可归”的人生流浪者。
在某一个停下来的人生驿站里,遇到了像樊漪这样的人,其实是她的幸运。
但幸运完了,也该各自走自己的路。
于是,歌微没有安慰他,也没有开解他,只是在昏暗的屋子里点了点头。
“那行吧,那我就等三天之后再说。”
“术后记得好好休息。”
她站起来就要走。
樊漪猛得一把拉住了她。
在黑暗中,他不知道究竟凝视了她多久。
最终,他才开口。
“所以,你真的打算要和我分手了?你已经做了决定了?”
歌微也觉得自己糟糕极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