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从手术台上醒过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他一动不动地、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身上几处缠紧了的绷带则提醒着他，他刚刚结束一场包扎。
“你小子，运气可真是好！我这里进了一批新货，是最新型号的加速愈合剂，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给别人用呢，就先给你尝鲜了！”
“你看看你现在身上的伤，是不是已经愈合了一半了？再过一个小时，你就能无障碍下地行走，也能做各种姿势，想做多少个俯卧撑就做多少个俯卧撑……”
斯文像是从睡梦中骤然惊醒，猛然回过神来，去抓自己身旁的手机。
手机上是一条几十分钟之前发过来的短信。
是一个定位。
位置在一家偏僻的小旅馆。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
“哟，怎么，赶着跟女朋友去约会呢？”大夫此刻没有其他的病人，干脆坐在一旁抽了口烟，缓缓道，“去约会之前，我建议你先在我这儿缓缓，多休息休息，免得待会儿体力不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再次被送到我这小诊所来，我可不是光收收诊金这么简单……”
可是斯文却已经下了床，说。
“我现在过去。”他匆匆穿上外套，“她正在等我。”
“哎哎，年轻人别这么虎啊！没听到我刚才跟你说的么？你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就算是用了超速愈合剂，也得多休息个一个小时才可以……”
斯文却已经夺门而出，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大夫叹了一口气。
“可真是不听劝啊。”
“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可是会随时阵痛起来的啊。”
“待会儿有你好受的时候。”
正这个时候，大夫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机，瞄了一眼。
接着，他的眉头蹙了一下。
“嚯，又来了一桩大生意啊！”
“这个手术，可真是……不太好做啊。”
歌微拧开了一盏阅读灯，开始写自己的思路。
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纸张和书页。即便是写日记，在电子屏幕上书写也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但歌微身上依然保留着一点点的“原始性”。只因为她实在无法完全相信自己的电脑。
她害怕有人攻击她的网络，或者检测和窥探她的浏览页面。尤其是见识过了X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工智能之后，她的后怕的感觉就越甚。
因为歌微会换位思考：如果X这样强大的人工智能，并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而是站在她敌对面的一边，那她要怎么样才能打败这样的对手？
她没法儿打败。所以她只能庆幸，还好自己和X是一头的，她不需要面对这样的对手。
此刻在昏暗的房子里，她只觉得这样逃亡的、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必须要有个头。她要尽早给自己一个全新的身份。
大脑在飞速转动的时候，她就想记录一下自己的思考过程。只是她不愿意在电脑上写这么重要的东西，于是扯出了一张草稿纸。
等纸笔停下来的时候，X的声音响起了。
“你在考虑给你的大脑动手术的事情？”
歌微知道，自己刚才写了什么其实X都看到了。她也并没有关摄像头，这样显得太刻意。况且她写的这些事也很需要有X的帮助，所以早晚都会被他知道。
“是，我正在考虑给我的大脑做手术。”
“我不想一直活在这种……被追踪、被定位的恐惧里，我脑子里被植入的东西太耽误事儿了。”
“如果可以，帮我安排一场手术吧，X。”
空气中沉寂了一会儿，X的声音传过来。
“曾经我们团队也考虑过这个方案，要替你安排一场手术，摘除你大脑中的定位。”
“但是，我们都知道，仿生人能够觉醒的概率是很小的。”
“如果动了你的大脑，你——”
说到这里，X停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歌微：“你是害怕动了我的大脑，我‘觉醒’的那部分‘灵魂’就会消失不见，我会变成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仿生人么？”
X没有接话。
歌微：“如果找一个医术好一点的医生，会不会——”
X：“我不可能拿你的生命来冒险，哪怕只是0.001%的可能性。”
歌微有些犯难。
现在X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X并不知道，她其实是一个真实的人类。
所以动大脑手术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存在“丢失灵魂”的可能性。现代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尤其是各家的厂家已经开始为“即将合法合规的人脑改造政策”做起了准备。
大部分的手术，都是安全且有效的。
即便有最小的概率——比如手术没动好，对她而言可能也就是脑子稍微不太好使了一些，并不会丢失所谓的“觉醒后的灵魂”。
X的担心很多余，偏偏歌微现在没有办法对X解释自己的真实情况。
X把她的生命看得比一切都重，绝对不会让她涉半点的危险。
最终，歌微还是决定自己要背着X，找一个医生，悄悄把手术给做了。
她把自己刚才写在纸上的规划拿起来，点了打火机，静静地把它们烧掉。
纸张被烧成了一摊灰烬。恰在这个时候，屋外有人敲了门。
轻微的笃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歌微知道，应该是那个“评分最高的人选”来找她了。
她站起来，面色平静地打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一些诧异了。
没想到评分最高的人，竟然是斯文。
斯文一身湿漉漉的，显然是淋着雨过来的。
走廊昏暗，漆黑的拐角处只有一个木质楼梯。
斯文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