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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求解冤屈
    消息传来,沙俄政府代表雷萨尔,与朝廷的代表王文韶,在京城签订了中俄。找文书落在了纸面上,则意味着除了中东铁路沿线,老毛子必须都要撤走。可不单单是昌图府这种小地方,盛京、吉林、双辽、营口等等大城的大量驻军,也要和当地的清兵进行交接。这一回,东北才算又回到了朝廷的手里。

    昌图府,处在奉天行省最北端。这条约一签,老百姓最能感受到其中变化。一来是路过昌图府的火车越来越密集,从早到晚,汽笛声不断。从城东火车站响起来的悠扬声音,在城西都能隐约听见。

    太阳山上自然是听不到的,可是坐在寺门口的老槐树上向府城的方向望,总能见到升起的阵阵黑烟。

    虎子不知道他交给那个洋人的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他也不在乎。团弄出翻天的动静,只要不把他供出来,就与他没有关系。也不知道那个傻大个儿是怎么给纳兰朗学的话,总之自那一日以后,虎子和鬼家门,再没有受过团的叨扰。

    于是出门看事儿、照顾着月月饮食便溺洁净、坐在树上发呆,已然成为了虎子最常作的事情。每日抄过了经,画好了符,他便是要来这儿坐上一会儿。他也不知道他想看见什么,只是觉得把脑子放空,很舒服。这和打坐运功修炼的时候那种灵台空明的感觉不一样,就是单纯地发呆。这时候,他才有一点儿道家弟子的自觉,来自于红尘却融不入红尘。在山上看人间熙熙攘攘,从人间望山上郁郁葱葱。

    他不愿意把眼光往坟地上瞄,那里隔三差五他就要去上一回,挖骨头、还骨头,一如还未出师独立给人“瞧事儿”的时候。有时候他也很庆幸,他没把赵善坤家人和小九的骨头挖出来过。这说明他们哪怕是横死,也没有再遭更多的罪,执念徘徊不肯散去。

    哦,对了!小九没变成厉鬼,却是做了地缚灵,月光明亮的时候,会在戏台上唱上一曲。还都不重样!今儿个扮得是杨贵妃,明日里唱的就是。照常理来说,像戏鼓楼这样人气旺的地方,地缚灵是站不住的。可能小九是真心喜欢这方戏台,所以才不愿意走吧——虎子不由得这么想。

    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传言,说戏鼓楼如何如何不干净,可戏鼓楼的生意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因为放开了戏台,允许各路艺人在这里登台,做得还比以前红火了——算得上是名副其实。所以有些戏鼓楼的老人,都在祭拜供奉着小九,他们觉得是小九的在天之灵,保佑着戏鼓楼蒸蒸日上。

    唯独让一些票友感到可惜的,是陈班主封箱了。陈班主封箱那天,虎子和彭先生都去捧场了。那一日戏院里头的人摩肩接踵,只为看陈班主一代名旦,挥别戏台。陈班主一个人撑起了一整场,从上午一直唱到了下午申时,一折戏连着一折戏,嗓子都唱得劈了才是被后台劝住,不再唱了。

    好多老票友不愿意走,到了掌灯时分,陈班主卸了妆走出来,又与众人说了好多话,才是散了场。

    他与外人说,年纪大了,唱不动了。可略微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说辞吧罢了。自打小九走的那一日起,陈班主的心就已经死了。他甚至曾想过,让戏鼓楼关门大吉。可那么多张嘴靠着这个戏鼓楼吃饭,陈班主没法完全依着自己的性子,不顾及跟自己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的艺人们死活。

    但是他自己,实在是不想再登台唱戏了。小九长得太像他。每一次,陈班主勾完了脸,戴好了头面,都能在镜子里头看见小九的影子。他不觉得这是小九阴魂不散,只觉得这是自己思念成疾。所以,才下定了这个决心,不再登台唱戏,而是安安心心做一个班主,照顾戏鼓楼。

    粮食的价钱始终没有降下来,昌图府却一日比一日热闹,虎子每日里坐在树上看得真切。穿梭往来的人流,越发的密集了。只是其中有多少人衣不蔽体,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便不是虎子能看得出来的了。

    “小彭先生,您可好啊?”忽然有人声传来,打断了虎子发呆。

    低头看去,还是个熟人。虎子自树上跃下来,行了一礼:“托您的福,这些时日以来还算过得去。王仵作您近来可好?”

    王仵作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瞒小彭先生您说,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儿求到你们这一门,才会来登门拜访。毕竟做我们这行的,去谁家……人家都恶心。”

    “彼此彼此!”虎子笑了一声,伸手在前引路,“既然是有事,进来说吧。”

    安排王仵作落了座,虎子又找来了彭先生,一番客套之后,才是落到了正题。

    “这事儿说起来不大好意思……本是衙门的职责,”王仵作皱着眉,斟酌着言语缓缓开口,“典吏大人通传下来,说是已经要结案,可是,我跟死尸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实在是觉得太过蹊跷,这应当是一桩邪茬子。而被打下了死牢的,又是与我有过故交的友人之后。求来求去求到了我这儿,我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才来找彭先生您。我那朋友家里也说不上多么富贵,可是找人看事儿的银子还是拿的起的。只要彭先生您能为他儿子洗脱冤屈,香火钱绝对不在话下。”

    彭先生和虎子听完了这番话,相对看了一眼,皆是苦笑。彭先生说:“仵作大人,这可真是太难为我了。民不与官斗,你们衙门判下来的案子,若是要翻案,也应当由家属上告。您唱伤的时候,记录的蹊跷也应当一一写明,递交刑司。求到我们这里,似乎不大合适。我们是民间的‘手艺人’,吃的是江湖饭,插手‘昆仑山’的事情,挨板子是轻的,惹得知府大人不快,怕是要掉脑袋。这件事儿,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千万别呀,彭先生!”王仵作急了,“如果真的只是受了冤屈想要翻案,我绝对不会求到门上来!这……我用性命担保,绝对是妖魔鬼怪作祟。我干了这么多年衙门里的死人活,眼劲儿总还有一点吧?是我私人的名义请你们过去的,和官府绝对不挨着。现在人就停在义庄里头,你们随我去看,若是你们看不出什么,抬身就走,我绝不拦着。只是如若放任了妖魔,怕是要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王仵作……您所言确实?”虎子还是有些疑惑,他怀疑这人是病急乱投医,想到他们师徒当枪使。毕竟以前也只是见过,没到有交情的份儿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多一份提防也好。

    “句句属实。”王仵作拍着胸膛。

    “既然如此……”彭先生微微皱眉,“你将事情与我们形容一下,我来定夺。”

    王仵作点了点头,说:“我那老友姓周,叫周大树。与我是自小玩大的,同穿开裆裤的交情。他儿子什么脾气我最了解,断然是做不出杀人的事情来,手段还这般残忍。”

    “说事儿,”虎子提醒着,“长话短说,简明扼要。”

    王仵作又是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说:“周家与死人这一家,田地上闹出了纠纷。现在不是到了种地的日子吗?两家的地挨着,那一家占了周家的地两垄。这孩子吃了两盏酒,当着好多人的面儿,扬言要开了那户人家男人的脑袋。大伙只当他是气急了乱说话,没放在心上。可没成想第二天头里,那家媳妇回娘家探亲头一天,这户男人就死了,后脑勺让人拿东西凿了个窟窿。这还不算,我那朋友的大儿子——就是放话说要开人家脑袋的那个——被人发现醉倒在那户人家门口,手上全是血!”

    “得了,这案子不用审了。”虎子笑了一声,“因纠纷借酒劲儿一时冲动痛下杀手。性质恶劣,死牢收监,留待秋后审计案卷,一并问斩。”

    “可不是吗!”王仵作一拍大腿,“就是这么判的,他们都说证据确凿。可是……真不是这么回事儿。我……我那侄儿说了,他不过是喝了酒有些冲动,想去找那人理论,可一进屋,正看见那人后脑勺被人开了个窟窿,吓得跌坐在地,蹭了一手的血。跑出门去要喊人,酒劲儿未退,摔倒在人家门口,再醒来已经被人押到了公堂。”

    “你说这巧不巧……”虎子觉得这不过是推脱之言,“怎么就这么合适呢?”

    王仵作叹了一声。他也不怪虎子怀疑,毕竟这番言辞,他一开始也是不信的。

    “那是什么让你觉得,这必然不是你那周家的侄儿所为?”彭先生问。

    “伤!”王仵作正对着彭先生的眼睛,“这伤太不寻常了!做这行这么多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哦?”彭先生被勾起了一些兴趣,“是用什么凶器行凶?”

    王仵作又是一声叹,咬着牙说:“根本就没找到凶器!那伤口……呀!你们随我去看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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