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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个傻子
    “言出法随”有两层意思,一则是世俗凡尘之中,皇家律令颁布,“法”指的是法条、法律,称言出法随不可更变,如有违者依律惩处。其二者,是一句佛家用语,说有大威能的佛陀“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个“天宪”也是法律的意思,只不过这里指的不再是凡俗世间的法律条文,而是天条律令,世间规律,是说那些佛陀一言,可以让天地大道都为之扭转,是为“言出法随”。

    在道家所讲,是不存在什么言出法随的。因为“大道五十,天演七七,人遁其一”,无论修士修行到了什么程度,自身都在天地五行之中,是“道”的一部分,是法的一部分。道家所谓的“言出法随”,说得不过是修行道神仙境界,心念一动就能够施展出移山填海之术,并没有变化天地间规律的意思。

    话虽如此,可能搞达到这种程度的修士,早已位列仙班,凡尘俗世之间不能得见。天方只觉得眼前这个同类,怕是当真是个坐地的神仙!

    自己施展出三丈法身来是个什么样的威力,天方自己心里面是在清楚不过。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精妙的法术,可这招也是极其蛮横的,要不然天方也不至于单想着用这阴气珠来决定胜负了。可就是这样一式法门,竟然让对方轻易地破除了。而最让天方觉得惊疑不定的是,在他的感觉里面,这阴气珠并不是被蛮力冲撞打散的,而是被……还原了——想了半晌,天方还是觉得这个词贴切一些。

    原本他辛苦聚集在一起的阴气,在对方轻声道出“灭”之后,无视了法术构成的束缚,还原成了纯净的阴气,消散于无形。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天方甚至怀疑对方达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

    天方那边一时惊疑,不敢再动手,只是观望,虎子这边也是不怎么轻松。

    在这种阴气浓郁的地方,虎子施展出来的驭煞术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法王冠和法衣上的雕刻刺绣变得栩栩如甚至于活动了起来,不过是外在的变化。而虎子能切实地感觉到,内在的不同。

    他现在就好似是失明多年的人忽然恢复了视力,失聪多年的人忽然能够听到声音,世界于他来说似乎不一样了。除了池中的黑莲以外,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一番变化,可这变化发生在什么地方,虎子却是说不出来。

    刚才为已发生的变化就是自己施展了驭煞术,这也就意味着,并不是这一处洞府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见这洞穴之中各处,纤毫毕现,驱这洞穴之内阴气,如臂使指。五感敏锐了一层,甚至于对于这些纯净的阴气更加亲和了。那些游离于外的阴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与他经脉之中本有的灵气融合,竟有了一种生生不息的感觉。

    驭煞术本是搏命的技法,并不能持久,用了这种招数,那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架势。可虎子在感应到这些阴气之后,甚至有一种只要不离开这出洞穴,驭煞术就能一直维持下去的感觉——他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天方可以在此地守护黑莲五百载,可能就是因为他是个鬼胎!

    驭煞术的这些变化是十分明显的,也是让虎子感到新奇的。所以,面对着曾轻易击散自身金光神咒守护的招式——甚至于为能更上一层楼——虎子才会鬼使神差地举起刀来,呼喝一声“灭”,而那法术之中凝结的阴气竟然当真如他所想一般,轻而易举得消散了。

    即使变得这般不同,虎子还是不敢动。并非说是虎子怕了天方,而是他身上还带着伤,那痛感仍旧是从浑身上下各个角落传来,不断刺激着虎子。驭煞术不是什么疗伤的法门或者变身的秘法,这门神通霸道异常,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它只会让施展者伤上加伤。

    特别是现在虎子五感更加敏锐,知觉自然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那些本就让虎子难以忍受的疼痛,现在被放大了数倍,无不在提醒着虎子刚才被人当成了一个沙包的事实。

    因为这样的疼痛,虎子甚至连站的姿势都微微有些变形,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他心里面将天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面相上却依旧保持着冷峻,心想着绝不能让天方看出他此时的深浅。倒不是说虎子现在没有一战之力,可终究不是最好的状态,现在天方法术被破,不敢贸然行动,正是他运转功法恢复伤势的大好时机,他怎么鲁莽地冲上去?

    可越是如此,虎子在天方的眼中就是越是高深莫测,他越是不敢妄动。两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过了好一阵儿,虎子又是长长呼出一口气,忍着痛,将刀拄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刀柄,身后恶鬼像也跟着做出了类似的动作,垂下了手中的双锤。他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虽然你要杀我,可现在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舍给我那黑莲的一顶莲蓬,我马上就走,绝不多留。这是我最后一遍问你,天方前辈,你给是不给?”

    这话一出,捅了马蜂窝一样。天方怒上心头,眉毛头发无风自动,向上飞舞着,双目也染上了赤红的颜色,闪闪发光。他那满口獠牙蠕动,发出了“咯棱硌棱”的声音来,却不影响他喊话:“白日做梦!要杀便是杀,要剐便是剐,真当洒家怕了你不成?我也还是那句话,你进到此处,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看你这般威风,想来吃下去会是大补。来来来,让你这小贼见识见识洒家的手段。”

    天方适才明明是被吓住了,虎子想借坡下驴,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也不用伤害人命,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可天方完全不领这个情,一心一意要把虎子弄死。虎子直嘬牙花子,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轴呢?莫不是这五百年都被关在一个山洞里,闷出毛病来了?似乎是脑子变得不大灵光。

    经由天方这么一说,虎子又猛然间回忆起,天方似乎说过,那些误入此地的人最后都进了他的肚皮。虽说按照十七奶奶和天方的说法,此一处不是鬼胎化形根本存活不下来,但那好歹是个人的死尸,天方可是下的去口。若说是个吃人的孽障,虎子跟他对敌,心里头更是没什么负担了。

    “冥顽不灵!”虎子又活动了几下身上各处的关节,觉得伤没有大碍,不影响行动了,才是喝骂道,“本想放你一条生路,现在看来,只要把你斩于刀下,才是世间幸事。来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他这边话音方落,天方那里大喊一声看招,轰了一道赤芒出来。虎子正是要试试此时自己驭煞术的威力,手成剑指,凌空划了一道符咒,再而挥刀一挡,自己受力退后了半步,却是将这一道赤芒拦了下来。

    虎子心下大定:似乎并不吃力,出乎意料的轻松。

    那天方再上前一步——他现在是三丈法身,一步迈出地动山摇:“别以为就这么算了,再接洒家一招!”双膀一挣,数十道赤芒对着虎子兜头罩下!

    虎子觉得眼前这个,似乎不比此前遇见的那个蛮宝儿好上多少。他一直觉得像侠义中描写的,出招之前先特别利落的喊出招式名,是一件非常傻的事情。搏命生死,这四个字不是开玩笑的,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输的是今生命途。哪怕修炼的是中正平和一往无前的法门,当真到了这等地步,与人交手之时挖眼踢裆撒石灰的手段当用则用,能杀人就行。

    出招之前还要大声提醒一下的,要么是这招数的威势太大,提醒不提醒都一样,对方早就看出来了,吼上一嗓子一壮自己声威。二一种就是向天方这样的,不懂得偷施暗算的道理。

    仔细回忆起来,当时虎子要采莲蓬的时候,沉在淤泥里面闭锁五感的天方也是先一声大吼,而后才发出一道赤芒来袭击。若是没有这一声提醒,一会做好准备接下来这一招。后来虎子虽然被掀翻在地,却也没有受太大的伤。

    这天方每每施展什么招数,必然是要喊上一声,好像生怕虎子不知道一样。现如今两人战在一处,虎子这种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如果当真如此,好多事情也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虎子连着给他台阶下,他却不走,为什么他这么执着于弄死虎子?都因为他是个傻子。

    真是个傻子吗?其实也未必,虎子明白。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因为其他,这天方被困在此处五百年,根本没有与他人对敌的经验。而且似乎是什么野路子出身,并没有跟随一位名师学习过什么功法神通,所以哪怕有一身不弱于施展了驭煞术的虎子的修为,仍旧奈何不得虎子。

    虎子感觉,自己可以在这里做一点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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