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此肆无忌惮的挑逗,易冷不为所动,不管是作为黄皮虎还是本体,他都习惯了被师奶少妇搭讪,早已审美疲劳。
但是人家一番好意要捎带你一程,生硬拒绝未免太矫情,大不了不上楼坐坐喝杯茶就完了,易冷正要拉门上车,后面又是一辆车在鸣笛,是阿狸来了。
“谢谢你啦。”易冷把车门关上,回头上了阿狸的车。
英语少妇恨恨抱怨一声:“哼,男人!”踩油门走了,她自知保养的再好,也是近四十岁的人了,和二十来岁小姑娘比不得,这一咕噜到手的露水姻缘就这样飞了。
“王子淇妈妈人不错,很热心,在家长群里是风云人物。”等易冷坐定,系上安全带,阿狸就给他科普了一下英语少妇的人设。
易冷秒懂,英语少妇应该属于那种没有男人管的空虚寂寞冷,孩子爸爸估计是进去了,但善后做得好,留下的钱足够娘俩过日子的。
没男人不行,好男人更难找,于是就在家长群里找存在感,整天积极发言,吸引眼球,成为男家长眼中的焦点人物。
“王子淇的爸爸判了几年?”易冷问道。
阿狸惊讶了:“你怎么知道?这可是大秘密,班里没人知道的,我也只是听别人隐晦地提了一下,王子淇的爸爸以前是金融系统的高官,判了无期徒刑,但名义上王子淇的爸爸常年派驻海外……”
两人聊起八卦,一路上就有了话题,看不出来阿狸内心还挺八卦的,谈起这些奇葩的家长小嘴不带停的,一直把易冷送到玉梅餐饮宿舍楼下,开门下车的一瞬间,她喊了一声:“拜拜,老黄。”aishangba
话出口才意识到喊错了,也难怪搞错,易冷的声线和说话方式都和黄皮虎太像了。
“不好意思。”阿狸赶紧道歉。
易冷没说什么,摆摆手上楼去了。
……
又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林雅常务副局长拜访了省政府办公厅第五办公室的朱主任,第五办公室是挂在省府下面负责安全的处室,老朱正是易冷前单位改制之后的现任领导。
林局长是来赔礼道歉的,为下属私自调查的违规行为赔个不是,又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事儿,老朱不太在意,双方相谈甚欢,毕竟工作上需要互相协助,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林雅旁敲侧击,老朱老奸巨猾,对于易冷这人的底细他啥也没吐露,但林雅依然获取了想要的信息,她也并不需要知道易冷的具体身份,过往种种,她只需要知道这个人重要不重要,背后有没有人。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看来,易冷就是一个普通情报口退役的人员,级别和年龄相符,副团级那一档的,老单位都不在了,没人保他,犯了法与民同罪,这就够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蒙不了谁,老朱是搞情报的老资历了,虽然没啥成绩,经验比谁都丰富,他知道林雅是个什么货色,此番谈话又是什么用意,所以等林雅前脚刚走,他就给易冷打了个电话,提醒他最近小心点。
“你这个同志有时候比较冲动,比较毛糙,我可提醒你,千万别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不然我也保不了你!”老朱一通训斥,顺带着把上回的气也撒了。
易冷听出味道了,老朱是好人,这是在提醒自己呢。
果不其然,店里突然多了一个新员工,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小伙子,做事儿灵活利索,透着聪明,这就不大正常。
玉梅餐饮再好,也不过是服务行业,来就业的基本是处于社会边缘地带的年轻人,季抗洪和王琼这样的才是主力军,如果突然来一个江大本科毕业生,那绝对是见了鬼的。
新来的小子叫付国强,二十五岁,报名表上显示之前做过销售和服务员,外地人,高中学历,看起来无懈可击的。
这种假身份瞒得过一般人,瞒不过老特务,易冷以前就是干这个的,渗透侦察的老手,鼻子一耸就闻到卧底的味道了。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穿上行政夹克,开着大众汽车,仪表台上放着国旗和党旗,开到了付国强曾经就读过的高中做调查。
调查是明着来的,根本不掩饰身份,直说自己来自于省委组织部门,易冷的仪表气度,加上曾在国资委工作的经历,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是真的国家干部。
高中是重点的,寒假是上课的,都不用他问话,从班主任到教导主任就一五一十把付国强的历史介绍了一遍,这孩子好啊,品学兼优,从小就立志当警察,五年前考上了省警官学院,现在看这阵势,是要提拔了啊。
调查结束,易冷回到店里,正看见付国强勤快欢乐的擦着桌子,嘴里还哼着歌,心知这货就是来对付自己的,还上前拍拍肩膀,打个招呼,勉励小伙子好好努力,早日挂星。
“易大叔,我一定努力。”付国强挠挠后脑勺,这个动作显得人很憨厚,很腼腆。
卧底还没开始兴风作浪,新的一轮骚扰就来了,采取的是最经典的黑社会闹饭店的模式,在翻台率最高的周五晚餐前,总店来了一百多个刺龙画虎的人,一人占一个卡座,点一个清汤锅,几个素菜,就霸着座位再也不挪窝了,搞得后来的客人吃不上饭,排号都白搭,因为这些人就没打算走。
下面人把情况报给小红,小红也是个果断利索的,说这事儿不大别打扰老板了,我来处理,立刻关店,今天不营业了。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人家摆明了来闹事砸场子,继续营业非但不能如愿,还让真正的食客久等,不如关店谈个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搞定再恢复正常营业。
卷帘门拉了下来,服务员不再上菜,灯也关了一半,小红在众多服务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沉声问道:“各位辛苦,不知道小店有哪里做的不对的,还请当面指出,该怎么赔罪我怎么赔罪,绝不含糊。”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开门迎客的买卖,什么人都见过,小红这几年也历练出来了,沉稳大气,不卑不亢。
按说店家已经揭破,这些捣乱的头头也该出来说话了,这帮人继续吃吃喝喝,有几个不开眼的还点菜呢,愣是没人搭理红总。
“红总,和他们干吧!”付国强捏紧了拳头,两眼简直要喷火。
红总还没发话,付国强又蛊惑众人:“大家能忍么,反正我忍不了!”
季抗洪等一帮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握着擀面杖蠢蠢欲动。
“忍不了就回去休息。”一只手按在付国强肩膀,是易大叔,他语重心长的劝告大家,小不忍乱大谋,这帮人有备而来,是按照天津混混的规矩来的,你打他,正合他意,粘毛赖四两,还不把咱店讹死。
“那就看着他们这样么!”付国强俨然已经成了青年员工的带头人。
易冷不理他,对红总说借一步说话,把自己的方案说了一下,红总咬着嘴唇艰难抉择半天,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就按老易说的办!
服务员们忙碌起来,把新鲜的牛肉羊肉百叶白喉猪腰猪脑鱼丸虾滑香菇木耳金针菇各种火锅菜肴往上送,鲜榨的果汁也一壶壶摆上,这一招把众人搞愣了。
红总再度出场:“各位道上朋友,今天承蒙大家赏光,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请大家吃一顿吧,我请客,别客气,不够喊服务员加菜。”
下面这些地痞流氓,只有几个是核心人物,大多是一天二百块钱雇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团伙,他们才不管什么是与非,你上菜我就吃,都不惜得搭理你。
从穿着打扮,神态举止就能看出谁是领头的,一般混混穿的比较差,脸红脖子粗的,大混混气质就那么低俗,身上的奢侈品牌也更明显,此时一个秃头站起来喊道:“酒呢,上酒,怕俺们吃霸王餐咋地?”
这一桌就是组织者和监督者了,易冷向小红点点头,让付国强用托盘端了四瓶白酒过去。
易冷过去招呼,笑容可掬,满嘴江湖话,话里话外点拨对方,都是出来混的,谁也不难为谁,今天我认栽,请你们一顿大的,明天你们就别来了。
“我胃溃疡不能喝酒,小付是我们店里的代表,他来敬个酒,希望老大们给面子。”易冷一摆手,付国强有点傻眼,旋即心一横,把白酒倒满大玻璃杯,端起来说我先干为敬,咣咣咣半斤酒下去了。
年轻人有毅力,身体好,硬忍着没当场喷出来,还亮出杯底示威。
秃头看向老大,一个穿貂的中年人。
中年人阴晴不定,他是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林雅随时都能办他,所以不得不带人过来捣乱,任务就是把黄皮虎火锅搅的没生意,这个事儿要持续一个月才行,哪能说你喝半斤酒就把我劝退。
“刚子,你陪一个。”中年人李维康说。
刚子就是那个年轻的秃头,他怒视着付国强,也倒了一杯白酒喝下去。
易冷回头一个眼神,季抗洪过来了,又倒半斤酒干了,这边再出一个小弟兑上。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出来混也得讲个规矩道理,胡搅蛮缠会落下风,尤其遇到对方不是善茬的时候,李维康只能选择和易冷对拼,只是这种打法太伤小弟了。
一轮斗下来,当场喷的有,出溜到桌底下的也有,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好酒量,但气氛却离奇的好起来,居然坐下来勾肩搭背开始推杯换盏的喝。
易冷敬了一圈,摸清了这些人的名号,带头的是李维康,做了二十年土方工程,属于典型的城乡结合部黑老大,手底下有几十台钩机,一呼百应的。
现在城里打架不再像以前那样了,很难能一个电话叫出几十口子,大规模出动只能依靠李维康这种城郊的黑老大,叫来的都是一天二百块的雇佣兵,不能打硬仗,充人场足够了。
“这一杯,咱们敬林局。”易冷端起酒杯肃然道,“林局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护一方平安,这一杯酒咱们遥敬她。”说着把酒洒在了地上。
这不是敬酒,这是祭酒,祭祀亡人的举动,易冷观察着李维康的微表情,得出一个结论,这人不是林雅的心腹,心腹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种讨打的活儿了。
李维康这样的边缘人,就是林雅们手中的夜壶,想起来使用,你就是个宝,想不起来,你就在床底下趴着,你要是不听话,随时可以法办你。
“老李哥,第二杯敬你,你是真不容易。”易冷又倒一杯,碰一碰桌面,一仰脖干了。
李维康叹口气,也跟了。
“明天别来了。”易冷恳切道,“你们来吃饭,我们欢迎,可是一人一个桌子,点个白菜帮子,这样搞我们生意就做不了,几十口子人没饭吃,不合适吧?”
“我就来,你能把我怎么滴?”说这话的是刚子。
“我不能把你怎么滴,我把你打伤了,你进医院,我进局子,咱们都得不了好,可是我想问一句,图什么?”易冷一拍桌子,瞪着刚子。
刚子无语,他属于无脑的那种混混,老大一句话就往前冲,干坏事欺负好人,会得到莫名的愉悦,至于为什么,图什么,他考虑不到。
李维康苦笑,他不能不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帮林局做恶人,能保住自己的富贵,他不帮林局,林局明天就能收拾他。
“兄弟,我看你是个明白人,咱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不来,别人也会来,你该想想,招惹了什么人,该怎么赔罪,这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听了李维康的肺腑之言,易冷再次举杯:“老李哥,我懂,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干了!”
李维康也是个敞亮人,说今天既然你们关门了,我们也不多叨扰,站起身来,穿上貂一摆手:“弟兄们,撤!”
刚子打了个酒嗝,作势也给钱。
易冷挡回去:“说过了今天店里请客,老李哥,兄弟还有一句话想说。”
李维康驻足,但不回头,眉头紧锁沉声道:“你说。”
他心中暗想,如果再不识趣劝我明天别来,那就撕破脸干一场吧。
易冷说:“下回吃火锅别穿貂,熏一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