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晖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山寨,颇有些自得的慢慢道:“这寨子里……一共有三万七千余人!”斜了郭壹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无动于衷似的,便又补充了一句,“相当于中原之地的一个人口繁密的望县!”见郭壹只是微笑,仍然面不改色,便又道,“便是驻在簇里的兵马,便有五千出头,而且其中步军三千五,马军一千六!步军皆为披甲,马军皆为双马!如此装备不要在中原之地,便是在北疆胡地,那也是堪称最顶尖的精锐之兵!”
张望听后,惊愕的嘴巴都张的大的合不拢;李静姝不懂这些,有些懵懂地看着他们;几个梁晖的心腹都颇为自傲的挺胸昂首,极为荣耀似的;但看郭壹神情,仍然是平平静静,脸上连一点异色都不曾有过。
梁晖有些气闷地斜睨着郭壹,颇为愤愤不平地问道:“贤侄,不知你在汴京城里,可曾见过石敬瑭那儿皇帝的精锐之兵?那又是个什么样子?”
郭壹笑了笑道:“九伯父,我曾过,时代即将大变,你所谓的这些精兵精锐,在即将来到的新时代,可能在只会看到新式火器军队的影子时,就会被打得全军覆没,根本没机会攻击到火器军队的近前!”
梁晖撇撇嘴巴道:“哼!先前你伯父自吹自擂,吹牛大话,原来你也会啊!”
郭壹从腰间拔出那只手枪来,在胸前晃了一下笑道:“我这只手枪的威力,九伯父也曾亲眼看到过;伯父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我有数百上千训练有素的军队,全拿着这种新式火器,对阵你那支‘精锐之师’,你觉得结局如何?”
梁晖虽曾亲眼见识了郭壹手中新武器的威力,但他毕竟未曾见过热兵器战争的场面,当然无法想像出来,便冷笑着道:“你有这种什么火器,我有弓弩盾牌,还有长枪大刀,亦有精锐马军,真打起来……胜负难测,或许你的那种军队根本禁不住我之精锐的一轮冲锋,亦未可知!”
郭壹笑了笑道:“那种热兵器的战争,伯父未曾见识过,难有亲身体会,我举个例子:如昨晚伯父指点我的武艺,我们皆用长枪,伯父一只手就能将我击败,甚至根本不用出全力,只使出两三分力气便可。”
梁晖看着他神色颇为自傲,但也极为欣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你子如今只是年幼,但你份甚高,如果再给你十几年时间,便是现在的我,可能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十年之内,你仍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郭壹笑着点点头算是赞同他的话:“伯父的不错,十几年之内,我也不会是伯父的对手,不单是因为赋,也是因我志不在此!但如果现在我拿着我这只不起眼的手枪,伯父随便选一样你最趁手的兵器,咱们相距二十步左右,如果生死相搏,你觉得咱们两个,结果会如何?”
梁晖不觉回头盯着他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兵器,眼神凌厉起来,心中极速设想着,但无论如何他都设想不出自己的胜局,便缓缓道:“个人相斗,与沙场争战那是两回事,便是以西楚霸王之能,那也在十面埋伏的大阵中,被无数不知名的战士所击败!你这什么手枪或许很厉害,但真的上了战场,只怕起不了什么大用!”
郭壹笑了笑道:“那伯父又何必对我这枪志在必得呢?”
一句话倒把梁晖给噎得够戗,狠狠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觊觎郭壹手里的这种武器,他又何必这么匆忙的带着他们到自己的老巢里来!但出于沙场征战半生的宿将来,对于他未曾见识过的新武器,尤其是这种只见过一次的新武器的威力,虽然惊叹,但仍然无法想像出大规模战场上的使用场面,当然也想像不出什么“热兵器战争”的模式来。
郭壹却似不知,仍然笑嘻嘻地道:“今有点晚了,赶到寨子里只怕都要半夜了,明我让伯父真的见识见识我这种新武器的厉害!”见梁晖沉默不语,便又郑重道,“伯父对我的话将信将疑,无非是囿于成见,也就是以前征战沙场的战争经验,但我敢只要咱们热兵器一出,不多只要有三千火枪兵,便无惧于下任何军队,如果有一万以上,再加上数千炮兵,那足可纵横下;如果有五万火器军队,再配以现在的十万二十万冷兵器军队,足可灭掉现在的契丹、石晋,以及所有的诸侯藩镇,再现大唐那纵横万里的下一统的强盛!”
一番话出来,听得几人都有些豪气顿生,但随即又觉得郭壹有些方夜谭了,俱都看着他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还是李静姝轻轻道:“哥哥……咱们……还是别吹牛了行吗?”
她这一出声劝告,倒把除郭壹外的几个人都给逗笑了。梁晖斜睨着笑道:“看看……看看……连我这大侄媳妇儿都看不过你大话吹牛的嘴脸了,你子还吹吗?”
郭壹回头带笑不笑地瞅了李静姝一眼,顿时将李静姝看的心里一颤,忽然便想起昨晚他才过的话,有些后悔,急忙低头不语。
郭壹又转头看着梁晖,神色不变地道:“我是不是吹牛大话,明上午伯父便可见到。到时候伯父自有判断,如果伯父还不信的话,不妨与侄打个赌,如何?”
梁晖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道:“怎么赌?”
郭壹想了想道:“伯父这里既然有兵马,必然也有校场,既有弓弩,必有弓弩兵,可以在校场设靶,我一人对你们十个最好的弓弩兵,看哪边在最短的时间内,打中的靶子最多,射的最准,如何?”见梁晖沉思起来,便又道,“如果伯父觉得这个方式不妥,那可以找个猎物多的地方,你们用你们的武器,我用我的武器,在限定时间内,看谁打的猎物多,如何?”
张望见梁晖还在沉思,又转头看看郭壹,不禁叹息了一声。却把梁晖给吸引了,看着他问道:“张望兄弟,你叹息什么?是觉得我这大侄子稳赢不输吗?”
张望想了想答道:“梁将军,你们怎么打仗,我是一点都不懂得;不是我瞧将军和将军的兵马,只是觉得……觉得……”
他看着梁晖,有点真的不好意思下去了。
梁晖不觉皱起了眉头,把手一挥:“张望兄弟,你我虽是初见,却也算得是投缘,而且咱们都是这山里的,你们张寨与我们那三河口寨相距不过三十来里,也算是邻居了。你有话不必客气,直便是!”
张望又看一眼郭壹,理了理思绪便道:“将军知道我们这次到三河口寨是去送那些匪徒的,可是知道那些匪徒是如何被擒获的吗?”
梁晖回头瞥了一眼郭壹:“便是他从中出力,那又能明什么?”
张望苦笑一下道:“唉……将军,你是完全想不到啊,来犯我张寨的胡子一共近百人,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在我们寨前吸引我们的注意,一路去后山企图寻找到能进我们寨子的秘道;结果这两股匪徒……全被仙长他一个人就给打没了……”
“啊……”张望这话一完,梁晖和他的几个心腹俱都惊愕地停下了脚步,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郭壹。梁晖盯着张望问道:“张望兄弟,你……你……你不会是……”
张望不等他完,便急切的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我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将军面前谎?俱都是实情,绝无一字虚言!”又看着梁晖的几个年轻的心腹道,“几位将军昨不是我们一块喝酒了嘛,当时我们也曾过这事啊!”
梁晖目光转向几个心腹,他们都缓缓点零头,承认从张寨的人口中听过这事。不过因为张寨的人的随意,而他们听在耳中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听张望提到,他们方才想起,顿时心里又是一惊,原来……张寨的人们的那些事,竟然是真的啊!
梁晖这才深深地看着郭壹,用力点零头,微微一笑:“原来……贤侄……竟然真的有如此本领,还被张望兄弟视为仙人……”
李静姝看着郭壹,心里满是缱绻情意,轻轻道:“我家哥哥……早在汴京城里……就有仙童之名了啊……”
梁晖一听,更为惊愕,又看着李静姝问道:“他在汴梁就有仙童之名?”见李静姝郑重的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郭壹,“果真不简单……”随后又看向前方大步向前,“前面这寨子名为奉圣寨,是我们义军七十二寨中最大的,也是我们义军七十二寨中的总寨!大家加把劲,再走半个时辰便到了!”
郭壹一听,心还得近一个时,不由得担心地看向李静姝。
松明火把火光的映照下,李静姝的额头上已经沁出零点汗珠儿,头发也有几绺散乱的贴在脸颊上,气息也粗重起来,明显是疲累已极,便悄声道:“你是太累了吧?要不……我背着你走?”
李静姝摇摇头道:“我是有点累,不过还不要紧。”看到他脸上担心的神色,又朝他展颜一笑,“哥哥放心吧,跟在哥哥身边,我……我再累也不怕的……”
郭壹叹息一声,只得用力握紧了她手,尽量借予她一些力量带着她走。
倒是梁晖看见郭壹这般做派,更加惊讶了,他决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先前与他交手,他是知道郭壹身体矫健、身法灵活,力气与他相比自是不值一提,但做为十来岁的少年来,也是极为罕见的了。现在与他们这些成年人一样走了这么长时间,而且他背上还背着个大背包,手里还牵着个姑娘,一直未曾被他们的速度落下;再注意一下他的神态,呼吸仍然平稳悠长,步伐依然稳健快捷,就像是他们这些在山里走惯了山路的一样,甚至犹有过之,这就不能不让他惊愕甚而有点钦佩了!
不过梁晖也不是滥好人,便是认定了郭壹是他那位结拜兄弟之子,也不会在这会儿给予什么特别的关照,只是冷眼旁观着。
他们随着这山腰间的崎岖山道,转了几道弯后,又开始往下行,逐渐来到那处于半山腰至山脚之上,高差几乎达到一百来米的这座甚至可以称为型山城的山寨前,前面是一道数丈宽的山间河,河水之间用石块垒起了一座低矮的漫水桥。所谓漫水桥,便是在河流浅水处用石块或别的材料垒起,水流时,可以从这低矮的桥梁中的孔洞中流过,水流稍大时,可以漫过桥面流过,因为这种桥多是石块砌成,阻水端是逐渐升高为桥的,所以便是一般的山洪暴发也极少能把这种桥给冲毁。便是冲毁了,这种桥梁也很好修复。这种漫水桥在山区是常见的,只因为材料易寻——都是河边山上的石块; 桥梁易建,因为低矮并不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只要能组织起人手把石块弄到建桥处,然后再搭建起来便成了。
梁晖走到桥边喊了一声:“注意桥面,别滑倒掉进河里!”便举着火把大步走上了浅水漫过的桥面。
张望和那几个心腹也跟着走了上去,他们都是走惯了山路和这种桥梁的,虽然是在夜间,但走上去仍然稳稳当当。
郭壹回头看了一眼李静姝,声道:“我背你过去吧。”
李静姝仍然倔强的摇摇头,蹲下来便脱鞋袜。
郭壹瞅了瞅,也跟着蹲下脱掉鞋袜,随后便把鞋袜掖到背包里,把李静姝的鞋袜也给接过来掖进去,然后便握紧李静姝手,牵着她走上石头铺成的,凉凉的水流淌过的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