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卿璃静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蜀中的满目疮痍,还有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看向她时,那种热络又殷切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眸色越发坚定。
“我不后悔。若以我一人得失,能换百姓少受疾苦,即便再让我选一次,我依旧会留下!”
天色渐晚,寥寥光影从琼鸾殿的大门撒进厅内,让落卿璃的裙摆也染上了浅金色的浮光。
众人一时缄默,面面相觑的低下头,脸上说不清是怀疑还是自愧。
唯独石蕊颐脸色大变,一双凤眼睁得圆圆的,紧咬着嘴唇,慌乱地看向孟老夫子。
她是断然没料到落卿璃敢答她不后悔的,此刻,她心底只能一遍遍祈求神佛护佑,让这个孟老夫子古板些,千万不要被落卿璃这番巧言令色给感动了!
只可惜,让石蕊颐失望了。
孟老夫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侧头和几位副考官相视一笑。
“落姑娘敢为黎民百姓一舍大好前程,皇渊书院亦不是抛却人情是非的死教墅,所谓法礼辅于国安,像落姑娘这样心怀大爱之人,若我等不能网开一面,可是皇渊书院乃至长渊王朝的损失啊!”
其他考官也笑着颔首:“是极是极。”
落卿璃心底大喜,脸上也多了分雀跃,她和落妍欢相视一笑,郑重给几位考官福礼。
“多谢考官大人。”
看着落卿璃姐妹二人在考官们和掌绣司姑姑的授意下,端坐于绣架前方,石蕊颐脸都要气紫了!
每一次,每一次落卿璃都能转危为安,任凭自己百般阻挠,可落卿璃依旧能安稳度过,甚至还能额外收获众人的敬佩好感?
为什么每一次她的运气都这么好!
石蕊颐恨恨地一跺脚,拂袖而去。柳町蓝见石蕊颐走了,忧虑地看向人群中心的落卿璃,银牙紧咬,转头跟着石蕊颐一道离开。
她是不敢再当出头鸟欺负落卿璃了,若要斗,最后难堪的还不是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反过来教唆石蕊颐对落卿璃动手。
此时,有行宫内的侍女奉命,在琼鸾殿内点了足足的烛火,一时殿内灯火辉煌。
南宫霁和沈栖眠并肩在御湖畔散步。
沈栖眠正色道:“蜀地灾情的折子已经交由快马送出,大约三日便能抵达京城。”
南宫霁微微颔首,一身梨白色暗金纹蟒袍衬得他越发淡雅矜贵。
“等皇渊擢考结束,我便要启程回京了,栖眠,江南这边你要多费心周旋。”
沈栖眠点了点头,关切道:“殿下入江南已有三月,京中势力变化莫测,不知其他几位皇子有没有什么动作,一切还要您自己保重。”
南宫霁墨黑的眸子隐隐夹杂着一丝伤感和抵触,面上却是笑得明朗。
“我那几位皇兄,一直把我当成不谙世事的纨绔皇子,巴不得我像从前一般处世,好凸显他们的贤名。在没有确切的把握能推翻中宫和神殿之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沈栖眠顿了顿,又道:“殿下对落姑娘接任神女之事,能有几分把握?”
南宫霁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敛眸凝望琼鸾殿的方向,一字一顿:
“十分。”
他没有陪同落卿璃一起去孟老夫子跟前求情,也没有事先开口为她通融半句。
只因为他完全相信,她的所言、所行,足矣让孟老夫子为其破例。
不需要他事事为她出头,她自己可以应对。
他要做的,充其量只是吩咐宫女把琼鸾殿的烛火点满,让落卿璃考试时别那么费眼睛而已。
此刻,落卿璃便在一室灯火耀目中,坐在绣架前,凝眸穿针。
女红考试的命题是绣一副山河景,因此绣布也较她们平时练习的绣布大了六寸之多。
落卿璃素手轻抬,纤纤玉指在薄如蝉翼的绢布上轻轻磨砂挲,垂眸静思。
白日里,参考的贵女们已经把山川水榭绣个遍了,考官们监考一整天,约莫着也瞧腻了,若她依样画葫芦,恐怕也无法在贵女中脱颖而出。
就在落卿璃甚无思路之时,她耳畔恍然响起了蒋嬷嬷的声音。
那日傍晚,蒋嬷嬷看着她绣好的作品说:“一幅绣品,无论是配色、绣工还是花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绣品中有没有你的情感,能不能打动人心。
情感……人心……
落卿璃灵眸一闪,终于恍然大悟。
她红唇微挑,面上却带着娴静与些许凝重,从手旁一卷卷姹紫嫣红的蚕丝线中,选中了最不起眼的烟石色,劈丝,穿针,绣在了绢布一角,而后再换色,再绣,再换色……
还在殿内看热闹的贵女们纷纷挤上前看热闹。
一位贵女道:“落卿璃换色换得也太频繁了些吧,这么多颜色交杂在一幅作品上,多乱啊!”
另一位贵女摇着头批判道:“不知道她要绣什么,绢布中的瓦舍未免也凌乱了些,毫无章法!”
落卿璃耳聪目明,她将贵女们议论的话听了个真切,却不为所动,只是垂着眼帘,一针一针,把记忆中的一幕幕场景全部绣了出来。
收针。
有宫女将落卿璃的绣品从绣架上拆下,挂在了展台上,一房一树,展露无余,引得众人低声惊叹。
而刚刚还在评判落卿璃绣法的贵女们,此刻全都闭了嘴。
山崩地裂,断壁残桓,火光漫天,还有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抱头痛哭的剪影,可在碎石岩隙中,又有绿叶攀升盎然。
栩栩如生。
孟老夫子凝眸注视了良久,心下戚然,语气也沉重了许多。
“落姑娘,这幅绣品……便是蜀中百姓们的现状吗?”
落卿璃摇了摇头,轻声道:“卿璃拙技,此景远不及蜀中惨状的十中之一。”
他们只是看了冰山一角,便皱着眉心惊不已。
孟老夫子长长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