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霁眸光一敛,正色道:“玄墨,你我心里都清楚,当时长渊和天璟交战,是天璟出兵在前。”
玄墨反问道:“若不是你们长渊仗着天璟地偏人稀,屡次向我们天璟征讨赋税,我父王又怎么会打定主意和你们背水一战?”
南宫霁默然,清俊的面容依旧苍白。
“我承认,赋税征收的事,是我父皇不仁,可只要等我兄长继位之后,他一定会重新补偿天璟的,他和你承诺了,就绝不会食言!”
玄墨眯着桃花眼笑的阴恻。
“你要我信他?他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在你父皇面前,端着一副太子的做派,屡屡阻拦我回天璟,在我面前又假意讨好,以为谁看穿不了他的把戏吗?”
“那你要他怎么办?当时除了我,几位皇子都已长成,个个都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你若是他,你会堂而皇之地违抗君命吗?”
“我……”
玄墨牙关紧咬,愤然甩开斗篷。
“好,就算他无心坑害于我,可我妹妹也是在你们长渊含冤而死,这笔账,你又打算怎么来还?”
南宫霁垂眸道:“玄墨,你当真心疼玄浅吗?”
玄墨一怔,冷冷道:“废话,我是他亲兄长,又怎么会不心疼她!”
但南宫霁却是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
“你若是真心疼玄浅,就会在她迫不得已嫁入长渊后,尽力打通所有的关窍来保全她,想方设法让她在东宫活得不那么艰难,而不是将虞花刹交给她,逼着她去杀我兄长。”
此话一出,玄墨的心脏狠狠一抽,颤抖着倒退了数步。
是啊,当初的他年轻气盛,一门心思只想弄死先太子,所以才会将这么丧心病狂的任务交付到了玄浅身上。
他全然没有想过,玄浅若真的做了,究竟会面临着什么样的下场。
他更忘记了,无论玄浅是否是含冤而死,还是为国捐躯,害死玄浅性命的罪魁祸首之一,永远有他的名字。
这些年,说不苦是假的,玄墨孤身逆行在这条悖天之路,早已崩溃了无数回。
他想要所有害死他亲人的始作俑者下地狱,他想要长渊王朝分崩离析。
他以为,像一吨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底的这些仇恨,是他数年来潜入长渊的动力和理由。
可如今南宫霁的这番话,将玄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清晰点明,赤裸地让他无所遁形。
他恨,恨天璟王朝治理拨穗。
但究竟是什么让天璟王朝几近灭国呢?
单单只有一个先太子吗?
非也。
还有年迈的天璟王不甘的野心。
有君父下令,两个儿子才先后战死沙场,唯一的公主他国和亲,数万名壮丁百姓马革裹尸。
而如今,玄墨却还在偏执地想要走完他父王惨败的那条路,甚至不吝惜再次搭上自己的一生。
南宫霁用指尖碾了碾嘴角残留的血痕,沉声道:
“玄墨,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左右你接下来的人生,人们都说糊涂是福气,可倘若稀里糊涂的过完这一生,未免更可悲了些。”
他朝着玄墨走近了两步,见玄墨疏离地拉开距离,心底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失落。
玄墨自嘲地笑着,一双桃花眼泛着猩红,比浓春的桃花更加艳丽三分。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就此停手,要我全然忘记天璟数万名将士的枯骨黄土,只在家无所事事地当着地痞流氓吗?”
他不要!
他必须要继承下老天璟王的遗言,光复天璟,慰藉亡魂。
“玄墨,落卿璃正在全力地平反玄浅身上背负的罪名,我也有意在继任之后与你天璟结成友邻……”
南宫霁英眸深邃,直直地盯着玄墨的眼睛,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可是,一旦你再想对天璟不利,危害我天璟的江山社稷和黎民众生,那么,我绝不纵你!”
玄墨哈哈大笑,笑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末了,他终于低声道:
“阿霁,我们永远回不去了,对吗?”
南宫霁默然无言。
是敌是友,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玄墨。
他们俩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彼此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无法转圜。
玄墨再次弯了弯他那双媚人的桃花眼,而后将帽兜重新扣好,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南宫霁,今后小心些,我天璟的地界比你们长渊更要危机四伏,倘若再让我在天璟看到你,无论你身边跟着的是佛是魔,本尊一律绞杀不误!”
南宫霁猛然抬起眼帘,追问道:“那你呢,你还会去长渊吗?”
玄墨没有回话,大步走出了民舍之外,足尖一点,顷刻间便消失在茫茫雪地之间。
彼时,落卿璃找了根树枝,正蹲在山脚下,用树枝在雪地里画着梅花。
原本在落府和皇渊书院的教习中,她学的多是荷花、兰草这样馥郁温柔的植物画法。
可自从见识到了南宫霁和玄墨两人之间的纠葛,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就只剩下了这一种花的画法。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没经历过南宫霁和玄墨经历的那些苦寒,但只希望,他们二人在这样开诚布公地谈谈后,能对彼此少一些怨怼和仇憎。
“也不知道他们俩聊得怎么样了……那个土匪不会对殿下动粗吧!”
落卿璃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抿唇思虑片刻,便毅然决然地准备杀回去看看。
她一把扔掉手中的树枝,蹭的一下站起来。
可因为长久的蹲坐,再加之冷风的裹挟,她的全身都有些被冻僵了,双腿也像被针扎一样麻酥酥的,眼前一黑,就要歪着倒下去。
正在下山的南宫霁远远望见落卿璃要晕倒的样子,心头一紧,顿时运作轻功凌空跃起,稳稳搀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