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身后爆豆般的枪声紧追不舍,不断有子弹从头顶或是耳边掠过,击打在周围的墙壁上,嗖嗖的声音让人的心头更加紧张,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
溃兵在废墟和街道上快速的奔跑着,一些倒霉的家伙被中央军射来的子弹击中,奔跑中身体歪歪斜斜,随即便一头栽了下去。
城市里的所有马家军士兵都笼罩在惊恐之中,所有人都在向铁路桥的方向逃跑。
赛坤和沙丹跟随人流一起向西边跑,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和周围的人一样,他们根本没有举枪向身后还击的勇气,只顾着闷头狂奔。
两人互相搀扶,在拥挤的人群中互为支撑,从东城一直逃到西城,再冲出西城的城墙,远远的便看到了铁路桥。
他们的心头刚刚升起一丝喜悦,紧接着喜悦便被掐灭了。
从城门到桥头的这片区域上拥挤了上万名士兵,各种各样的嘈杂声吵得人的脑袋发胀发疼。
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到了铁路桥南桥头的激战。
中央军迂回过来的那个团打得非常的顽强,他们牢牢地控制着桥头,一步也不退让。
桥头阵地的前方已经有层层叠叠的尸体了!
赛坤甚至看到了司令马步芳和副司令马鸿奎。
两个司令骑在高头大马上,于人群之中非常的显眼。
他们的马儿不停的原地打转,显得异常的焦躁。
两个司令的脸上也挂着焦急与绝望!
看到他们不时举起马鞭,向桥头的方向遥遥一指,紧接着准备好的士兵再次发起冲锋。
但是冲锋的势头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人群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整整齐齐地倒了下去。
“咻!”
“轰!”
一声刺耳的啸音从头顶上掠过,赛坤似乎看到有一个小黑点从天上砸落。
随即前方200米的人群中便爆出一团火光,赛坤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
大脑重新接收到视野的时候,只见有很多人影随爆炸一起高高的抛上天空,像树叶一般在天空中飘荡,随即狠狠地砸下来。
尽管隔着200米的距离,还是有不少的残肢碎肉落到了头顶,众人下意识的捂住脑袋。
赛坤忽然感觉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伸手一摸,原来是滑腻腻的血水。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血雨,偶尔还会伴随着一些肉屑。
皋兰山上的火炮还在持续开火,一枚接一枚的炮弹落下,一旦砸落人群,便是一阵血雨腥风。
出于人体的本能,士兵们总会选择扎堆,总觉得周围的人越多自己越安全。
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一枚炮弹就能带着几十个人的性命。
赛坤高高低踮起脚尖,向四面八方张望。
桥头的激战还在继续,后方追兵的枪声越来越近,挤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最后看了一眼骑在战马上焦急却无可奈何的马步芳马司令,拽着发小沙丹的胳膊穿过人群,向黄河岸边挤去。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少,足足上千。
这段黄河的水流不算湍急,但若想泅渡,那也是断不可能。
可是在身后追兵的逼迫之下,沙丹和塞坤距离黄河的河面越来越近。
怎么办?
在人群的互相推挤之下,就算万般不愿,也只能跳入黄河。
71军官兵身上穿着的星空迷彩在赛坤等人的眼中非常的鲜艳。
当星空迷彩出现的时候,河滩上犹豫不决的人也纷纷往河里跳。
一时耳边全是噗噗噗的声音,水花乱溅,眼睛都睁不开。
河里人头攒动,不会游泳的人在不停的扑腾着,呼喊救命的声音此起彼伏。
赛坤好不容易将脑袋探出河面,被旁边不知是谁又狠狠的抓了一把,他又沉到了河里,狠狠的灌了几口河水。
在水中连番动作,终于把周围的人都踢开,没有人再来摁自己的脑袋。
赛坤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河岸,岸边站着大概一个连队的中央军,枪口指着河面。
赛坤本以为这些中央军会站在河滩上嬉笑打闹着向他们打靶子。
因为以前马家军经常这么干,看着对手在绝望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病态的心理也得到了满足。
但是赛坤万万没想到,那些中央军只是将枪口指着河面,并没有朝他们开枪。
一个连的人看了一会儿那些不会游泳的马家军士兵在河中扑腾着消失,赛坤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他们只站了片刻便继续整队沿河岸推进。
所过之处不断有马家军士兵往河里跳。
赛坤的身体跟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远离河岸之后他开始寻找发小沙丹的身影。
跳河的人很多,但依然飘荡在河面上的却寥寥无几。
哪里还有沙丹的影子。
“轰轰轰……”
“啊啊啊……”
“中央军来啦,快逃命啊啊啊……”
马步芳听到了周围士兵嘶声的喊叫。
人群如炸了锅的蚂蚁一般拥挤着踩踏着四散而逃。
马步芳身下的战马被惊慌的人群推来撞去,马儿早已承受不住,也想跟随着人群向远方逃跑。
就在马步芳心中升起凄凉的时候,不知是谁在身后拽了一把,他本来就摇摇欲坠,这下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的人生从一直滑落到最低谷,内心的不甘、焦急、无奈、悲苦等情绪作用在身体上,体力消耗巨大。
从战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摔到地上,抬眼是数不清的脚。
很多的脚已经踩在了他身上,他疼得哎哟哟的叫喊。
心中知道如果自己不尽快站起来,那么面临的将是被踩死的下场。
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扒拉周围的人脚,想要给自己腾出一片空间以方便起身。
可是他虚弱的身体无法满足心灵的愿望,既然有很多的脚从他的身上踩过去。
马步芳一直在挣扎,但越是挣扎,踩在身上的腿脚越多。
他的骨头被踩断了,肉被踩烂了。
手掌粉碎性骨折,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
他面朝地面倒在地上,每当有脚从他身上踩过去的时候他便会吐出一口鲜血。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慨风云激荡的一生,唯一感受到的便是五脏六腑俱碎的疼痛。
只是在弥留之际,他又想起了唯一的儿子马继援,不知是否已经逃出生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