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安德鲁夫人带着另一位女仆匆匆赶来。
低垂着头颅,手脚迅速地将被打翻的花瓶和玻璃杯从地上捡起来,擦拭掉溅在桌柜浮雕上的血渍,动作悄无声息。
无论床上传来再大的动静,她们都不敢好奇地看去。
如此训练有素的样子,想必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只是这一切对唐念来说太过突然。她震惊于塞缪尔被这样对待,还一次又一次拥抱住狂躁的女人。
更加沉重的压迫感朝她身上袭来,似乎在驱逐她这个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局外人。
唐念不敢多待,她知道现在的塞缪尔有多么喜怒无常,生怕他像夺去那些吸血鬼的生命一般,刺穿自己的头颅。
这次游戏没有存档机会,只有一条命,完不成任务就糟了。
别搞。
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匆忙后退间,猛然听到一声脆响。
“啪。”
一声脆响。
少年的头偏过去,发丝凌乱的覆盖在脸上。
唐念的背脊骤然压得更低。
安德鲁夫人和女仆则是瞬间跪在了地上,卑微谨慎的将额头贴在托盘上,挡住视线。
床上那个东西咿咿呀呀的动起来,发出古怪嘶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一个少女。
接着,唐念视线余光便看见那只纤细的手,猛然抓到床铺上的巫银匕首,一把朝着塞缪尔划去。
唐念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下意识想要上前推开塞缪尔,却猛地被人一把拉住,拖到身后。
抬起头,对上了安德鲁夫人满含警告的眼睛。
一声裂帛闷响,匕首割开了少年单薄的衬衣,血液顺着匕首滑落。
塞缪尔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取出上面的匕首丢到一旁。
“不要碰这些东西,太危险。”
女仆迅速上前,将匕首放在托盘里,小心翼翼地垂着头退下。
他倏然又变得温柔。
抱住那个东西。
“别动,别怕,没有人看您了。”
什么?
擦肩而过一道黑色丝线。
紧接着,冰冷的声音响起。
“滚出去。”
一路上,唐念是被安德鲁夫人极其粗暴地拽着走的。
她脚步踉跄,几乎跟不上女人的步伐,终于拐出顶楼,被一把大力甩开,后背重重地撞在雕花石柱上。
“你想死吗?”
安德鲁夫人拽住她的领口,语气压得极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里面不但有愤怒,还有恐惧。
“主人不会在那位夫人面前动手,你是幸运的,如果不是她在那里,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
唐念睁着眼睛,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她知道自己的确冲动了,这对任务玩家来说是大忌,可是那一瞬间膝跳反应一样的本能根本无法控制,让她想推开自己熟悉的人。
却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是她逾矩了。
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卡莉夫人,塞缪尔也不再是她的奴隶。
而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主人”。
她神思游离的厉害,安德鲁夫人看出了她的困惑,于是主动问,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会死?”
她也没有说话,垂着眼睛算是默认了。
“因为主人不允许任何人触犯它的主人,哪怕是用眼睛看也不可以。”安德鲁夫人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我们都不配。”
什么是主人的主人?
唐念睁大眼睛。
塞缪尔都已经变成主人了,为什么还要再给自己找一个主人?
抖m吗?
她才是他的主人。
“你想问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那么尊贵?”
安德鲁夫人再次解读唐念的眼神,虽然解读错了,却阴差阳错给唐念提供了另一条信息。
“据说,那位夫人,是昔日月光城至高无上的血皇。”
血皇?
玛格丽特?
他为什么要认玛格丽特当主人?
一头雾水的唐念感觉自己头顶有点绿。
不该心疼塞缪尔,活该被匕首划,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冷静下来,唐念却发现这个说法有很大的疏漏。
不可能是玛格丽特,这些远离权力中心的吸血鬼仆人不清楚,她却最清楚,那个人不可能是玛格丽特。
因为当年的玛格丽特就是死在她手中,死于希瓦纳斯祝福的圣光。
唐念沉默了。
她想问血皇死了多久,以此判断自己离开后游戏里度过了多久时间,但是……
她是个小哑巴。
还不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只能听和说。
爹的,什么都表述不出来。
唐念焦虑得挠头,安德鲁夫人却抓住她的手,看了眼她手指被巫银灼伤的痕迹,发出一声叹息。
“今天不能全怪你,让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前去本来就是对你的不公平,但是她们都太怕了,主人不喜欢人类,更讨厌吸血鬼……这是份危险的工作。”
她松开唐念的手,淡声说,“跟我来吧,我这里有药膏。”
出了这次事后,安德鲁夫人便不让唐念再去接近古堡了,却也没让她去后厨帮佣。
转而调换到某一处花园打扫高大的雕塑和华丽的喷泉。
繁复古典的构造极易藏灰,尤其是雕塑层层叠叠的地方,一旦有灰尘进去就格外难擦。
偏偏荆棘古堡的检查十分严苛,有丁点灰尘就会换来极可怕的禁闭和惩罚。
唐念穿着风尘仆仆的女仆装,皱着眉头兢兢业业地擦雕花门廊。
风水轮流转,当初被享乐主义侵蚀得太厉害,现在好了,来当奴隶了。
不容易放水打扫干净喷泉池,刚将池水蓄满,一阵风吹来,花瓣和干枯的树叶扑扑簌簌的落了一池。
唐念眼前一黑,差点瘫坐在地。
行了,白搞。
早知道资本主义可怕,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她就是一个游戏玩家,做错了什么要来这里当苦工?
自己的凄风苦雨固然可怕,别人的奢靡富贵更令人破防。
一想到她在当奴隶的时候塞缪尔在当主人,就恨不得炸了全世界。
正在她自暴自弃的时候,一阵古怪的风裹挟着飘满喷泉池的花瓣和残枝,仿佛有魔力一般打着旋脱离水面。
仅仅几秒之间,喷泉池焕然一新。
唐念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极其阴柔的语气在身后响起,“让我看看是谁在这里落了单。”
她回过头,看到长廊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红发红眼的男爵正靠在罗马柱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中似有兴奋和亟待狩猎的光隐隐跳跃。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