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瑶盯着躺椅上的金不换，弯了弯嘴角：“鬼王慷慨，我自然是满意的。”
她说着径直走到了金不换的身旁，大咧咧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金不换扬了扬眉，眼底划过一抹戏谑：“刚刚坐在这里的人才走没多久，酒都还温着。说起来，你与他还渊源颇深。”
“哦？是吗？”邬瑶没有继续追问那人的身份，对她来说，这并不重要。
金不换眯了眯眼，视线从邬瑶身上一寸一寸刮过，像是想要透过这身皮囊去捕捉到内里的灵魂，如果仔细看去，还能窥见其间闪动的一种称得上久违怀念的情绪。
“看来你已经完全不在意过去了。”他低低地喃喃道，随后倏地扬起了一个怪异的笑容：“那你又为何要执着于龙心石呢？为何想要重铸你那柄碎裂的龙泉呢？”
“我并非不在意过去，只是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邬瑶顿了顿，抬起眼，直视着金不换：“对我来说，忘记过去就等同于背叛故人。”
“你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金不换垂下眼，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咚——”酒杯在桌面上碰撞出轻响，他伸手抓起桌子中央那尊华美的酒壶，又变出一个新的酒盏，往杯中哗啦啦地倒下清液。
“这酒名为仙客来，是很多年以前，我的一位旧友送给我的。我珍藏了许久，今天才决定要拿出来款待一下贵客们，不尝尝吗？”他说着将酒盏推到邬瑶面前。
邬瑶盯着面前的酒看了一阵，伸手捏起酒杯啜了一口。酒不算烈，入口是温和的辣意，且很快就被花香和一种泉水的清甜所覆盖，回味香醇而又浓郁，哪怕是不胜酒力的人也会愿意一杯接一杯地饮下。
“的确是好酒。”邬瑶垂眼看着杯中残留的几滴酒液，在心中思考着金不换此举有什么目的，难不成也去学了人族糟粕的酒桌文化，非要把她喝倒才愿意给她龙心石不成？
金不换抬眼看着她笑，修长的指尖在躺椅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你想要龙心石，但你知道龙心石的由来吗？”他忽地开口，邬瑶闻言眉头微颦，“龙死后，尸体沉于海水深处，皮肉化作供养周遭鱼虾的食物，而心脏却化成了一块巴掌大的赤色石头，称作龙心石。”
“是啊，龙心石，能够活死人医白骨的龙心石，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想要它啊。可龙的生命是漫长的，想等到一头龙正常死去，光阴已过千年。”金不换说着笑里多了点讥诮的意味，“我的确有龙心石，但你知道它怎么来的吗？”
邬瑶自然不会知道，而金不换也并没有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他只是需要一个点来开启接下来的话题罢了。
“我出生的时候，并没有见过我的父亲，陪伴在我身侧的只有母亲和妹妹。后来过了几年，我和妹妹开始记事了，母亲就将我们送回了岸上去寻我们的父亲。这个人，想必你一定有所耳闻吧？”
金不换顿了顿，抬起眼沉沉地望着邬瑶，轻声吐出了那人的名字：“他叫马骥，早些年间是个书生，后来弃学从商，成了个商人。”
马骥，这个名字邬瑶当然不会陌生。准确来说，能找到这罗刹海市的人对于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
清代的志怪小说《聊斋志异》里提到“罗刹海市”时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主人公马骥在海上失事后误入罗刹国，这里的人们纷纷以丑为美，马骥生得俊美，初入罗刹国时被人差点当做妖怪。
而后，马骥因为唱歌好听，受到了侍郎的赏识，而后又用黑炭将自己的脸涂得漆黑再去面见罗刹国的国王，并用歌舞讨得群臣欢心，而后变成了朝中要员。
再后来因为众人都知晓马骥的面目是假装的，于是开始排斥他，马骥于是上书请求休假，而后带着金银珠宝回到了初至此处时的那个小山村，将金银分给了那些村里的朋友。
朋友们收了他的金银，对其感恩戴德，决定替他去海市之上买些奇珍异宝报答他。马骥对海市好奇，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海市，没想到在海市上偶遇了东洋三世子，而后跟随其进入龙宫，拜见了龙王并得到对方赏识迎娶了龙王的女儿龙女。
马骥与龙女十分相爱，婚后生活美满，直到有一日马骥触景生情思念故乡，并劝龙女同他一同回去，却被龙女以仙界人间路不相通为由拒绝。她要马骥在三年后的四月八日再到南岛来，届时她将把二人尚未出世的孩子交给他，男孩叫福海，女孩叫龙宫。
三年过后，马骥如约而至，果不其然看见一对孩子浮在水面玩耍，便将这对孩子带回了家中。虽说衣食无忧，却再也见不到龙女和罗刹国人，最终郁郁而终。
“所以？”邬瑶出声示意金不换继续说。
金不换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邬瑶的反应会这么平淡。他抬起头，眸光微闪，刚想开口，就听到邬瑶摩挲着下巴试探性地问：“所以你本名叫马福海？”
……
气氛顿时凝固了，猫在角落里偷听的章小彤闻言倏地瞪圆了双眼，然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没忍住发出半点声响让金不换想起来她还没走。
良久，金不换突然笑了一声，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邬瑶的面前，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重重地拍了几下：“邬瑶，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邬瑶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到这个结论的，仰头对上了金不换的视线，正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但可惜她还没有分析出那抹情绪的真实内涵，就听到金不换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