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勖勤宫。
天色尚未完全大亮,沉闷的钟声才刚刚响彻整个紫禁城,勖勤宫中便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信王朱由检忙是快走两步,扶起了眼前正冲着自己躬身行礼的英国张维贤:"老国公,何须如此多礼。"
这几日的功夫,他一直被"软禁"在这勖勤宫中,除了终日伺候他的那几个奴婢之外,便只是魏忠贤曾来见过他一次,却不曾想今日竟是见到了这位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大明的英国公。
"殿下,事出突然,老臣长话短说。"
"昨夜天子突然晕厥,太医们抢救了整整一夜,方才令天子转危为安。"
虽然对于朱由校的身体状况心中多少有些猜测,但万没想到竟是一夜之间崩坏到如此程度。
听说魏忠贤前两天才刚杀了一批为天子诊治的太医,看样子这新从外朝招纳的"野郎中"也是一丘之貉。
"什么,皇兄病重?"
闻言,信王朱由检的心便是紧了起来,他这几天一直待在勖勤宫中,根本没有渠道了解外间的情况,自然也不知晓朱由校的身体状况。
"请殿下做好准备,只怕就这几日了..."
张维贤的老脸上满是惊慌之色,一夜未睡的他才刚刚进宫便直奔信王朱由检所在的勖勤宫。
虽然此举有可能会引得魏忠贤的不满,但眼下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
他终究是世袭罔替的英国公,乃是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的老臣,更是大明勋贵之首,即便是魏忠贤也不敢拿他怎样。
"好,老国公的教诲,由检记下了.."
受张维贤的情绪所感染,朱由检的情绪也不免低沉了下来,一方面是忧心自己的处境,另一方面则是担忧自己皇兄的身体。
"信王殿下不必过于忧虑,天子已然下令在京勋贵及六部九卿尽皆入宫,殿下只需撑过这几日,便是万事大吉。"
虽然此话多少有些"违逆"之意,但张维贤已是顾不得许多,忙是朝着面前明显消瘦了许多的信王叮嘱了一句。
大势所趋吗?朱由检面沉似水,面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沉默不语。
因为事情紧急,英国公张维贤也不敢在此多做耽搁,又是简单叮嘱了有些失神的朱由检两句,便是转身朝着外朝走去。
像是突然响起了什么,才刚刚走出不远的张维贤便是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含忧虑的朝着身后的信王说道:""殿下,魏裆势力深厚,若是来日登临大宝,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他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但他知晓身后这个自幼聪慧的信王定然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早在前段时间,朱由检深夜在书房中召见他,问他能否率兵进宫平乱的时候,他便是知晓了面前这位信王心中对于魏忠贤的真正态度。
迎着张维贤有些担忧的眼神,朱由检重重的点了点头,并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十分清楚,张维贤在担心什么。
七年前,他们兄弟二人的父皇泰昌皇帝朱常洛猝然长逝,皇兄朱由校身为皇长子在东林党人的拥护下登临大宝,成为大明皇帝。
凭借着"从龙之功",东林党人也彻底结束了自万历中期开始,持续了二十余年的"党争"。
朝野上下尽是出身"东林"的官员,时人称之为"众正盈朝"。
或许是感受到自己的"皇权"受到了威胁,亦或者是真的无心理会繁重的国事,自己的皇兄还是不断提拔心腹宦官魏忠贤,并放任他"陷害忠良",大肆排除异己。
自天启三年魏忠贤正式掌握东厂开始,短短四年的时间里,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地方总督,皆是他的心腹走狗。
面对着权倾朝野的魏忠贤,自己便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随意挣扎,只会为自己引来灾祸。
虽然已是八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朱由检只觉自己的额头已然渗出了不少冷汗。
...
沉吟了少许,朱由检愈发觉得风雨欲来,近些年魏忠贤在朱由校的默许下,冤杀了无数忠臣良将,早已闹得天怒人怨。
此时皇帝身体大坏的消息传出,只怕有不少勋贵朝臣打算趁此良机"拨乱反正"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眉头便是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朝着身旁脸色早已惨白的心腹太监王承恩吩咐了一句:"这两天你就待在孤的身旁,哪也不要去。"
"是,殿下。"此时的王承恩也是一脸惊慌之色,他早年间曾隶属于曹化淳门下,受他赏识才进了信王府,伺候眼前的信王,哪里经历过眼下这等"大场面",此时不免呼吸急促,双腿发软。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朱由检又忙是叮嘱了一句:"皇嫂上次送来的糕点还有不少,这两天节约点吃。"
王承恩闻言忙是点头应是。
对于乾清宫暖阁中那名对他关怀备至,却又即将撒手人寰的"皇兄",朱由检的心中着实有些不忍,但他又是有心无力,只得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日后定要勤加锻炼身体,掌权之后也要及时肃清宫禁。
虽然自己的皇兄都亲口承认过,几个月前的"落水"乃是一次意外,但这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堂堂大明皇帝,吃穿用度及享受的医疗条件都是这个世代最好的,又是正值壮年,却因为一次落水,便落了个"药石难医"的下场?
再一想到昔年的武宗皇帝朱厚照,朱由校的呼吸更是粗重了不少,那位"不似人君"的武宗皇帝可是能够亲自领兵,上阵杀敌的主,却依然因为一场意外的"落水",撒手人寰。
想到此处,朱由检的心中便是一惊,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惊骇之色,昔年的武宗皇帝竟是与自己的皇兄有诸多"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