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天子沉默不语,乾清宫暖阁中众人心情愈发沉重,就连出身浅邸的司礼监秉笔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唯有一旁的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化淳略不安的看了一眼脸色隐晦不明的天子。
宣府和大同作为京师门户,承担着护持京师的重任,但其可战之兵却是仅有可怜的几千人?
须知宣大两地兵册十六万,即便是按照卫所"十不存一"的规矩来看,应当也有将近两万人,更别提大同一向享有"九边重镇之首"的美誉,除却辽镇之外,便数大同镇的军饷发的最多。
而眼前的杨肇基竟然声称宣大两地可战之兵居然仅有寥寥数千人,那余下的兵员去了哪里?
须知,宣府和大同两地的士卒与败絮其中的京营相比,可重要的多,那可是坐镇边镇,护持京师的边军。
这也就是隆庆和议之后,草原上的蒙古鞑子老实许多,罕有扣边犯境的时候。
如若蒙古鞑子扣边犯境,就靠这几千人来护持京师吗,这将天子的安危至于何地?
再往深了说,余下的士卒都去了哪里,虚报瞒报的文官武将该有多么大的胆子。
而且这些被瞒报的士卒,究竟是沦为这些文官武将的私兵,还是成为了这些人敛财的工具?
这杨肇基的寥寥几句话,却是将大明的天,捅出了一个窟窿。
"爱卿不必惊惧,这不是你的过失。"
"朕想知道,余下的士卒呢?"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翻腾的怒火,案牍之后的朱由检面沉似水的朝着身前武将问道。
这段时间一直被整饬的京营虽然同样"占役"严重,但在册的士卒都是为京中勋贵所"裁减",贪墨了这些军饷,中饱私囊。
可大同,宣府这等九边重镇向来是军中将校的"自留地",那些军中将校如若自是贪墨军饷尚还好些,若是他们"拥兵自重"?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眼睛便是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眼中满是寒冷。
"回陛下.."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杨肇基方才断断续续的说道:"九边军镇常年欠饷,屯田又早已废弛,世代为军中将校经营.."
嘶。
未等杨肇基将话说完,御马监提督便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杨肇基还真敢说,这是真的要将大明的天捅破。
天子刚一上台,便是粉碎了朝中一些官员关于"众正盈朝"的野心,得罪了一批读书人;而后整饬京营,又将京中勋贵得罪了个遍。
前两日,又将东厂提督魏忠贤秘密派到了大同,十有八九要对宗室动手,若是眼下在对军中将校动手,这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明,岂不是顷刻间便要颠覆?
曹化淳的面色有些惊疑不定,准备待会即便拼着天子震怒,也要劝谏天子不要"意气用事"。
"唔..",沉吟了半晌,面色铁青的天子总算有了动静,长叹一声过后,朝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杨肇基摆了摆手:"爱卿起来吧。"
此话一出,暖阁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松缓了不少,司礼监秉笔和御马监提督也是对视了一眼,皆是瞧出了对方脸上的如释重负。
"爱卿威震九边,本应让你休养些时日,但如今国事艰难,还望爱卿不辞辛苦,重回宣大。"
不多时,平复了心情之后的朱由检自脸上涌现出一抹愧疚,在杨肇基有些惊愕的眼神中,冲其微微颔首。
依着"后世"的记载来看,面前这位"忠勇"一生的武将因为常年的军旅生涯,兼之呕心沥血整饬军营,耗费了全部的心神,年仅五十一岁便猝然长逝。
以长远的角度来看,杨肇基此时最需要的是在京中休养,但眼下时局艰难,他也只能令其重新"出山",坐镇宣大了。
"臣,惶恐!"
"愿为陛下效死。"
反应过来的杨肇基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直令得膝下的青石砖都在隐隐发颤。
本以为如实相告之后,即便不会"铃铛入狱",也是一个"削职为民"的下场,却不料天子非但没有追究他的罪责,还对他好言安慰,更是对其委以重任。
如今宣大总督空悬,宣大总兵名义上可统辖两镇军马大权。
不同于陕西延绥,宣府和大同乃是京师门户,天子竟然将如此显赫的位置交付他手,这是何等的信任与荣耀。
一时间,杨肇基只觉得心中激荡不已。
"宣大积弊多年,爱卿倒不必急于求成,缓缓图之即可。"
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一脸激动的杨肇基重新落座,案牍之后的天子好似不放心的冲其叮嘱着。
今时不同往日,他本就授意御马监提督和锦衣卫指挥使彻查宣大"通敌"一事,难免会走漏些许风声。
若是杨肇基就任之后便是"大刀阔斧"的改革,难免会刺激到那些人敏感的神经,恐有异变。
"臣,遵旨。"
杨肇基闻言先是愕然,随后便是一脸郑重的拱手行礼,他早就听说天子虽然年幼,但其"政治水平"却是及其成熟。
如今亲眼得见,不由得微微感叹,不愧是"中兴之主",这一次市井之中的那些传闻倒是不假。
迟疑了少许,朱由检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补充了一句:"爱卿坐镇陕西多年,如今宣大早已今非昔比,城中恐有些许商人私下通敌,朕已授意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彻查此案。"
"爱卿到任之后,也可敲打一下军中将校,但不要弄巧成拙。
一语作罢,杨肇基的呼吸便是为之一促,随后脸色猛地涨红,他不过才离开宣大几年,这些城中的商人便胆大至此?
甚至有可能,即便是自己昔日坐镇大同的时候,这些商人便已然"通敌",只不过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群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杨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