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一身戎甲的辽东巡抚毕自肃也在周遭一众武将的簇拥下,神情冷凝的打量着城外的军阵。
不愧是令朝廷吃足了苦头的女真八旗,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军阵中除却刚刚的嚎叫声之外,竟是只有战马的嘶吼声,军容严整,气势正盛。
无形之中,便给众人莫大的压力。
刚刚城外建奴犹如野人一般的嚎叫声传来,仿佛地动山摇,令得天地为之变色,就连城中一些早已见识过女真军阵的武将也不免有些脸色发白。
悍将满桂及赵率教一左一右的立于毕自肃身后,同样也是脸色凝重,他们本就经历过"宁锦大捷",自是瞧出了城外这群女真鞑子怕是倾巢而出。
而远处刺着"海东青"的黑色大纛更是让人心头的压力更大,凡是稍微知晓辽镇的人都清楚,这黑色大纛意味着什么。
女真大汗皇太极,亲自到了。
瞧了瞧城外令人心悸的黑色军阵,一旁的满桂终是忍耐不住,朝着沉默不语的毕自肃拱手说道:"督抚,女真鞑子初来乍到,状态不值巅峰。"
"卑职请命,出城迎敌,挫其锋芒。"
去岁"宁锦大捷"的时候,他奉辽东巡抚袁崇焕之命,自宁远城领兵五千驰援锦州,曾在锦州城外与女真鞑子正面接触,一番搏杀过后,双方各有损伤。
虽然算是一场"平局",但这次野战却给满桂平添了不少信心,什么所谓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不是一句笑话。
闻言,辽东巡抚毕自肃微微皱眉,扭头看了看身旁跃跃欲试的悍将,心头有些无奈。
他多少猜到了满桂心中的底气何在,无外乎于去年在锦州城外的那场"野战"罢了。
可彼时的女真鞑子已然围城多日,伤亡惨重,士气萎靡,反观满桂领衔的辽东军士卒士气正旺,甲胄齐整,取得一场"平局"说明不了什么。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终究是忠心为国的武将,毕自肃沉吟了少许,斟酌了一番用词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哀兵必胜,女真鞑子来势汹汹,誓要报去岁之仇,我等当以逸待劳,挫一挫鞑子的锐气。"
此话一出,周遭的文臣武将纷纷颔首,就连跃跃欲试的满桂也是点头称是。
征战沙场多年,他自是知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倘若他领兵出城野战,若是胜了自然万事大吉,但若是输了,对于城中士气的打击将是不可想象的,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这场战事的走向。
瞧了瞧周遭仍是有些惊疑不定的文臣武将,辽东毕自肃脸上涌现了一抹果决之色,朗声道:"诸君,国仇家恨不能忘,不敢忘。"
"今次,唯死方休!"
女真鞑子劫掠辽东,百万汉民哀嚎遍野,山河陷落,凡是心中稍微有些血性的,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收复旧土。
此话一出,城头上本有些冷凝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无论是身着官袍的文官亦或者手持兵刃的武将,心神都是定了下来,望向城外女真鞑子的眼神也坚定了许多。
建州女真的崛起建立在辽东无数同袍的血肉之上,鼎盛在数典忘祖的汉奸手上。
他们不愿也不能让大好山河尽皆落入鞑虏手中,今次唯死方休!
狭路相逢勇者胜,见得周遭将士的情绪已然被自己调动起来,辽东巡抚毕自肃的本有些凝重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紧绷的心弦也是缓和了些许。
"传本官令,城中将士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抬头瞧了瞧已然有些西沉的日头,巡抚毕自肃微微颔首,天色已晚,只怕女真鞑子今日不会攻城了。
许是为了印证毕自肃心中的猜想,正当城头上众人凝神观瞧城外军阵的时候,便听得一道清脆悠长的鸣金声在城外响起。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静若磐石的女真军阵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转换起来,大军开始缓缓后撤。
为了防止锦州城中的官兵追击,从始至终都有万余名骑兵在远处掠阵,瞧上去很是规整。
"嘶。"
眼见得女真鞑子就连撤军都这般严谨,刚刚还跃跃欲试的满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眸深处满是忌惮。
与天生便会骑马射箭的女真鞑子不同,自辽沈之后,朝廷在辽东的野战骑兵便少得可怜,多以步卒为主。
虽然近两年,在大学士孙承宗及前任辽东巡抚袁崇焕的建议下,朝廷又斥巨资训练了约莫由万余名老卒组成的"关宁铁骑",但其军权却是被辽东的那些将门世家牢牢握在手中,平日里一直驻扎在相对安全的宁远城。
虽然在赵率教的"筹措"下,这锦州城中也有千余名野战骑兵,但与城外一望无际的女真鞑子相比,仍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不能轻易损耗。
没有理会身旁一脸凝重的武将,辽东巡抚毕自肃将目光从城外女真鞑子的身上掠过,转而移向更远的东北。
在他看来,今次女真鞑子倾巢而出,来势汹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锦州城恐怕都是一座孤城了。
如此一来,驻扎在皮岛之上的毛文龙及宁远城中那些将门世家的态度便至关重要。
东江军主帅毛文龙拥兵数万,又身处女真腹地,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女真鞑子的攻势;辽东将门的手中握有足以改写战局的"关宁铁骑",同样不容小觑。
只要这两方"势力"一心为国,毕自肃有足够的把握,凭借锦州的坚城利炮以及周遭悍不畏死的将士,再度令女真大汗皇太极折戟沉沙。
正恍惚的时候,耳畔旁突然又响起了阵阵惊呼声,迫不及待的抬头瞧去,毕自肃却是有些揪心的发现犹如蚁群一般的女真鞑子已然在距离锦州五里的地方缓缓停住了脚步,并开始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