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起,残阳如血。
逆着头顶有些刺眼的阳光,密密麻麻的夷人士卒如泰山压顶一般,朝着摇摇欲坠的贵阳城涌来。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震耳欲聋的炮火声,节奏愈发的鼓点声连同场中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的血腥味已是浓郁到了极点。
虽然"初战告捷",但城外叛军的军阵以及"厚实",兵力更是数倍于城中的官兵,立于城垛前的贵阳知府孙传庭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城外重新组织起攻势的狼兵。
虽说从来没有指望过依靠着城门的几门火炮,便能将城外的狼兵吓退,但见安邦彦如此之快的便稳住了军心,孙传庭的眼眸深处仍是涌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失望之色。
这水西大长老安邦彦果然比"梁王"奢崇明难对付的多,难怪能数次在朱燮元的围剿之下逃出生天。
"弓弩手!"
不待心思沉凝的孙传庭下令,早已严阵以待多时的京营副总兵黄得功自脸上涌现了一抹急切之色,将高举的右手重重麾下,示意弓弩手上前。
火炮虽然攻势凌厉,但弹药装填起来却是颇为麻烦,而且也无法及时调整炮口方向,远不如箭矢来的方便。
"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相比较身经百战的白杆军士卒,沿途路上被黄得功招募的两千余名青壮却是有些承受不住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军阵之中也出现了些许骚动。
更有些被吓破胆的,竟是将手中紧握的兵刃胡乱一丢,作势便要朝着身后的城楼跑去!
噗!
伴随着金属划入血肉的声音,一股血雾升腾而起,几名"哗变"的青壮还不待做出反应,便是倒在血泊之中。
得益于将校及时做出的反应,稍有些骚乱的军阵瞬间便是平稳下来,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儿郎们,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迎着周遭众多士卒惊疑不定的眼神,一名脸上满是血污的将校高声嘶吼,其手中紧握的兵刃还在汩汩的滴着鲜血。
"叛军来了!"
正当城头局势有些僵持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响起,引得众人纷纷敛去了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城外的叛军。
此时城外狼兵的阵型已是清晰可见,许是知晓没有了火炮的威胁,这些侥幸捡得一命的狼兵们没有丝毫的顾忌,只是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兵刃,脸上充斥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见状,立于城垛前的孙传庭脸色愈发难看,这些狼兵大多身披甲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城头箭矢的伤害。
若是被这些"死兵"稳住阵脚,后方一眼望不到头的狼兵们会轻而易举的冲破城头的防线,彻底踏平众人脚下的城池。
"大人.."
望着城外近在咫尺的夷人军阵,立于孙传庭身后的王守备下意识的出声尖叫,眼眸深处的惊惧之色更甚。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已是敏锐的发现,才刚刚"沉稳"不久的军阵再度出现了骚动的迹象。
恍惚之间,孙传庭刚要说话,却不料不远处的黄得功抢先一步,毫无波动的声音于城头上响起:"杀敌!"
咻咻咻!
没有丝毫的迟疑,已然弯弓许久的弓弩手们近乎于肌肉记忆般松开了手中的弓弦,箭矢刺破空气的声音也是瞬间响起。
砰砰砰!
伴随着漫天箭雨,贵阳城头上同时响起了零零散散的火铳声,城中还藏有不少火器。
"再放!"
没有理会耳畔旁愈发凄厉的惨叫声,京营副总兵黄得功面色平静,眼神异常寒冷。
早在成祖朱棣设立"神机营"的时候,军中便开始使用"三段式"的设计方式,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
砰砰砰!
霎时间,贵阳城头便是被弥漫的硝烟所笼罩,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但城头的官兵们却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仍是有条不紊的操持着手中的兵刃,朝着惨叫声最为凄厉的方向射去。
虽说视线有些模糊,城头众人瞧不清楚城外的具体情况,但所有人心中都是知晓,城外定然是血肉横飞的炼狱景象。
见得城头官兵逞凶,贵阳知府孙传庭的眼眸深处终是涌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释然,右手也是下意识的锤击了一下身前的城垛。
为了"示敌以弱",他刻意命令城中官兵在梁王"奢崇明"驱民攻城的时候,不准使用火炮及火铳,营造出一种城中弹尽粮绝的假象。
"金汁!"
还不待孙传庭轻松太久,便听得一道急促的声音于城头上响起,一直死死观瞧着城外局势的黄得功猛然上前一步,面上的惊惧之色溢于言表。
也不知城外督战的夷军将校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城外夷军的脚步才稍稍停滞了片刻,便又再度响起。
咻咻咻!
前后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城头弥漫的硝烟已是渐渐淡去,城外如同人间炼狱的景象已是映入众人的眼帘。
在上一轮的攻势中,叛军打头的"精锐"们犹如风吹麦浪一般,成片的倒下,偶尔有侥幸未死的,也是倒在血泊之中,痛苦的翻滚着。
但后续源源不断的狼兵们却是对同伴的哀嚎声视而不见,毫不犹豫的将其越过,迫不及待的扑到夯土上,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爬。
虽说夷人前排"精锐"损伤殆尽,但孙传庭及黄得功的神情却是没有丝毫的放松,这水西大长老安邦彦好狠的心,竟是用麾下最为精锐的士卒"探路",保证大队狼兵的士气。
不愧是执掌水西安氏三十余年的安邦彦,这份心性果然狠辣。
咻咻咻!
趁着城头官兵装填弹药的时候,终于喘过气的狼兵们终是躲在同伴的尸首后,开始朝着贵阳城头弯弓射箭。
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贵阳城头也终是响起了闷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