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延安府。
不同于秦王父子的神色淡然,新任的陕西巡抚洪承畴却是一脸凝重,正在城中几名将校的簇拥下登临城头,居高临下的眺望着远处天际线上的黑影。
虽然头顶大雨倾盆,吹散了连日以来的燥热,但却丝毫没有剿灭洪承畴心头的沉闷及紧张。
此时的延安府城四处城门紧闭,不算宽阔的城头上,每一处城垛都有身着甲胄的兵丁在看守,十数门老旧的火炮也被擦拭的锃亮,随时准备着被派上用场。
除却面容冷凝的官兵之外,城垛上还有不少寻常百姓打扮的青壮,手中也握有兵刃,不算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眉眼之间家带着一丝紧张。
大雨滂沱,纵然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但远处的具体情形也瞧不太真切,一身戎甲在身的陕西巡抚洪承畴脸色愈发难看。
自从知晓剿灭了奢安叛军的白杆军士卒不日便将赶至陕西延安府,洪承畴便雄心万丈的着手准备"围剿"数月以来,声势愈发骇人的"义军"。
只是还不待其高兴太久,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便是让其如坠冰窖,只觉末日将至。
依着陕西各府县传来的消息来看,原本分散于陕西各地的"义军"竟然在几日之前不约而同的开拔,从这些人行进的方向来看,只怕都是朝着延安府所在方向而来。
洪承畴心中知晓,这些分散在陕西各地的义军定然是收到了王嘉胤的书信,前来延安府与其汇合。
果不其然,洪承畴一语成谶,约莫赶在昨日太阳落山之际,提前被他布置在城外的岗哨匆忙返回,一脸惊慌的禀报,声称十里之外出现了大队流民,瞧这些人行进的方向,正是直奔延安府城而来。
接到禀报的洪承畴不敢有丝毫怠慢,忙是下令关闭城门,一边向三边总督武之望求援,一边下令城中戒严。
"大人,这流民的队伍愈发庞大了。"微微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洪承畴的失神,将其思绪重新拉回到现实之中。
抬头望去,只见得一名约莫三十余岁的武将正紧皱着眉头,脸色凝重的冲着自己低语。
"唔,说的是。"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洪承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望向武将的眼神也是颇为复杂。
身旁这武将名叫杜文焕,出身将门世家,于万历年间镇守延绥镇,战功赫赫。
其父杜桐曾官至延绥总兵,其叔父则是万历年间威震九边,被蒙古鞑子尊称为"杜太师"的杜松。
天启年间,杜文焕曾奉命围剿"奢安叛军",并曾取得不菲的战果,节制四川,湖广,贵州的官兵,但在"三省总理"鲁钦殉国之后,杜文焕心中便是生出了异样的心思,故意按兵不动,希望能够接替鲁钦的位置,后被弹劾去职,回到宁夏老家。
前段时间,陕西民乱四起,深感"国事艰难"的杜文焕便领着家中的数十名随从赶赴延绥镇,恰好碰上领兵赶到的洪承畴,遂归于其帐下听命。
"大人,蚂蚁虽小,却能弑象。"
"如今陕西大乱将起,我延安府更是危在旦夕,大人当早做准备才是..."
见身旁的陕西巡抚仍是一脸淡然的模样,曾经镇守延绥镇,在整个陕西都享有不菲威名的杜文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颇为急促的说道。
虽然他赋闲在家多年,但对于天下的局势却是颇为关心,尤其知晓陕西百姓"积怨"已久,不然也不会在"民乱"才刚刚出现苗头的时候,便是当机立断的领着家中亲兵赶赴延绥镇,准备听候朝廷调遣。
虽然军中的"夜不收"已是探明,数里之外的"黑影"尽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百姓,但其人数却是有数万之多,实在是不容小觑。
尤其是陕西各地的"义军"纷纷在赶至延安府的路上,杜文焕更是忧心忡忡。
他知晓,延安府这座百余年来都没有半点存在感的边陲城池,即将沦为天下为之瞩目的核心所在。
"杜总兵放心,"在杜文焕一脸不解的眼神中,陕西巡抚洪承畴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随后迟疑片刻,方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本官已是接到消息,白杆军不日便将赶至延安府城。"
"什么?"骤然听闻此等"喜讯",纵然是神经一向有些大条的杜文焕都不由得惊讶出声,引得身旁的官兵纷纷侧目而视。
难怪面前的文官这几日一扫前段时间的忧心忡忡,原来手中竟是握有此等"底牌"。
一念至此,杜文焕脸上的忧愁之色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如释重负及释然。
天启年间,他奉命围剿"奢安叛军",也曾与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军"打过交道,自是清楚这支"土司私兵"的战斗力。
时隔数年,当他再次听闻"白杆军"的消息,便是秦良玉之子马祥麟及京营副总兵黄得功领兵于贵阳城外全歼"奢安叛军"。
无须多问,这支本就战力彪悍的"土司私兵"在接收了天子提供的军饷及甲胄之后,战力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若是有白杆军坐镇延安府,莫说城外数里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百姓,就算换做卫所官兵,杜文焕也有必胜的把握。
毕竟他曾在延绥镇为官多年,深知陕西各地卫所的真实情况,那些官兵除了手中腐朽的兵刃之外,与寻常百姓并没有太多区别,甚至还不如寻常士卒。
毕竟九边重镇的士卒还承担着护持疆土,抵御蒙古鞑子的重任,军中将校虽然也是"喝兵血",但终究不敢太过,士卒们还保留了些许战斗力。
但各地卫所的官兵待遇却是不敢恭维,这些人说是"官兵",实际上早就沦为将校的"私兵",终日背朝黄土,耕种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