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国公徐弘基与大管家徐叶在书房中惴惴不安的时候,距离南京城五百里开外的苏州府城也正在经历着一场"暗流涌动"。
苏州府衙外,于士林间享有莫大号召力的"东林魁首"钱龙锡嘴角挂着淡笑,领着身后的得意门生钱谦益与苏州知府寇慎拱手作别,随后便在府衙周遭差役和百姓敬畏的眼神中大步而走。
作为现任的"东林魁首",钱龙锡平日里并不居住在府城之中,而是待在享有盛名的东林书院当中,平日里可谓是车水马龙,宾朋满座,不时便有官员前去拜访。
虽然从京师"黯然"离场,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钱龙锡在整个南直隶士林当中的地位,也没有剿灭他心中的政治野心。
但因为"出身"不同的缘故,对于近在咫尺的苏州知府,钱龙锡始终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任凭身旁的同窗故友百般劝说,就是不肯放下自己"东林魁首"的骄傲与架子,说什么也不愿意与其结交。
在钱龙锡看来,放眼整个南直隶,几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能或多或少的与他"东林"扯上些关系,唯有这苏州知府寇慎是个例外。
天启六年,也不知彼时当权的"九千岁"魏忠贤是不是故意恶心他们东林书院,特意擢升彼时尚为工部员外郎的寇慎为苏州知府。
要知晓,这寇慎出身陕西,与他们"东林党"八竿子打不着,扯不上半点关系。
更要紧的是,这寇慎偏偏是个"干吏",勤政爱民不说,还颇为擅长"民生",深受苏州百姓的爱戴。
这样一来,就算钱龙锡等"东林"官员想要将寇慎这一枚"眼中钉"调离自己的大本营,也找不到突破点。
久而久之,钱龙锡等人便无可奈何的默认了寇慎担任苏州知府的事实,但平日里并不与其往来。
但不知为何,今日天色才刚刚大亮,东林魁首钱龙锡便领着麾下的一众骨干,亲自来拜访苏州知府寇慎,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
"恩师.."
才刚刚转过身,神色复杂的钱谦益便是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却不曾想对上钱龙锡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使其下意识的将涌至喉咙处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
相顾无言多时,直至钱龙锡等人出了城门,钻入一辆奢华的马车之后,钱龙锡始终挂在嘴角的淡笑方才掩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愤懑与惊疑。
"魏国公那边的消息可是确认过了,官兵那边真的抓到了几条鱼?"
"是的,恩师。"闻言,钱谦益心中便是一惊,只觉压在心头上的巨石愈发沉重,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本以为此次有南京勋贵与他们"东林党"一同出手,应当能够令紫禁城中的天子吃一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
但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短短几日的功夫,王嘉胤的数万大军便是烟消云散,就连王嘉胤本人也被官兵砍了脑袋。
更要紧的是,南京魏国公府及他们"东林党"派过去"督战"的几名心腹也是落入了官兵的手中,听说一同落网的还有另一名叛军头领高迎祥。
若非如此,他们岂会破天荒的去主动拜见苏州知府寇慎,想要从其口中探听些许"内幕"。
想到这里,钱谦益脸上的表情愈发幽怨,那苏州知府寇慎也是个人精,说话之间滴水不漏,说什么也不肯透露些"内情"给他们。
可恨他们"东林党"已然没有人在京中担任要职,否则通讯何至于如此落后。m..cc
"看来我等都小觑了那洪承畴.."
闻言,钱龙锡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幽幽的说道。
不同于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白杆军",他对那临危受命的陕西巡抚洪承畴,更为感兴趣。
要知晓,王嘉胤麾下终究有数万大军,而洪承畴手中仅有数千临时征召而来的"游兵散勇",却硬是凭借着一座年久失修,落魄不堪的城池坚持了一个多余的时间,硬生生的等到了白杆军。
当然,也有消息声称,白杆军其实早就到了陕西,之所以迟迟没有露面,便是存着将陕西叛军一网打尽的心思。
但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都更改不了陕西巡抚洪承畴坚守延安府城月余之久的事实。
"恩师,朝廷会不会已然注意到了我等?"迟疑许久,胆颤心惊的钱谦益终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之于口。
自从知晓"陕西叛军"全军覆没,贼首王嘉胤伏诛之后,他便是忐忑不安,终日提心吊胆,生怕锦衣卫的番子或者东厂的提骑下一秒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毕竟漕运"无故"断绝一月之久乃是不争的事实;王嘉胤军中更是出现了云梯,盾车等攻城利器。
这些东西,可不是出身草芥的王嘉胤能够拥有的。
深吸了一口气,钱龙锡将眉头皱的更紧了,马车之中仅剩下师生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辽镇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有动静吗?"
不知过了多久,钱龙锡猛然自眼眸深处射出一道精光,语气森严的问道。
闻声,钱谦益便是一愣,虽然不解自己的"恩师"为何突然将话题带到了数千里之外的辽东,但仍是不假思索的说道:"蒙古鞑子那边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倒是女真鞑子国内很是鸡飞狗跳,听说女真大汗皇太极已然逐渐平衡了国内的势力。"
"以皇太极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甘心数次于锦州城外折戟沉沙,说不定已然在酝酿着新的阴谋。"
呼!
钱龙锡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好似卸下了天大的包袱一般。
只要辽镇战事一日没有结束,那些穷凶极恶的女真鞑子便像一柄尖刀,悬在大明君臣的头顶上方。
如此局面之下,纵然紫禁城中的小皇帝察觉到了些许端倪所在,但出于大局考虑,也不敢轻举妄动,随便翻脸。
毕竟因为此事,他们东林党和南京勋贵已然上了同一艘船,这艘船的分量可是有些重..
兴许是猜到了钱龙锡心中的想法,一旁的钱谦益下意识的长大了嘴巴,眼眸中也满是不可思议,但很快也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女真鞑子这道护身符,分量可是有些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