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若当初在沈府住的揽星斋是大哥吩咐人整理出的。
虽说她不受父母喜爱,但拦不住沈南潇宠妹妹,揽星斋当初也曾被布置的温馨细致。
而墨韵堂,真的简单冰冷到简陋。
沈星若漂浮在虚空之中,仿佛看到自己当初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她曾在白日于院中练剑、养花,躺在院内树下的摇椅内小憩。
曾在夜间趴在窗前看星星、看月亮。
在夜雨连绵的晚上抱着双臂靠着琼月诉说哀伤而落寞的心事。
顾景廷要娶的不是她,冷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其实也没有期待过什么婚后生活,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安分的独自过活。
顾景瑶不喜欢她,素来又任性跋扈,挑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不想因为自己在公主府上闹出事端,再给家中带去麻烦,给大哥带去麻烦,所以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大哥说过,武功是用来保护弱小,不是欺凌弱小。
所以她随大哥学的剑术、擒拿和拳脚从来没有用到嚣张跋扈的顾景瑶身上过。
而她不善言辞,那时候连反唇相讥都很难做到。
被激到愤怒处的时候,好像脑子里也就一片空白,最后也只能挂一张冷脸转身便走。
今日却是直接动手,把前面压抑的愤怒都发泄了出来。
又翻了个身,沈星若平躺着张开眼睛看向床顶,语气轻柔:“哥哥……”
对不起。
她学来的武功,第一次用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身上,而她毫不后悔。
下一次如果顾景瑶再来,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沈星若默默地看了屋顶一会儿,难以成眠,只好翻身而起,披衣到窗前坐着,双手撑着下颌仰头望月。
守在廊下的七弦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去。
片刻后,琼月推门进来,走到沈星若身侧手指翻动:是睡不着吗?
“嗯。”
沈星若点点头,“琼姐,你说顾景廷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又不想和离了?竟还能带着顾景瑶找上门来道歉。”
“不过顾景瑶看起来可没半分歉疚的意思……或许他们兄妹俩啊,本也不是来说不和离的事,而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跑到我门前来唱大戏的。”
“最终目的其实是告诉我,和离休想,我只能被休?”
琼月轻叹了一声,安静地陪着沈星若坐着。
沈星若又说:“今儿十五了吧,月亮真圆……对了,顾景廷今天没有连着姓叫我,他喊我星若?”
唇角轻轻一扯,沈星若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可笑来。
印象中他以前好像也这样喊过她。
什么时候?
大约是三年多前,他们随着顾驸马一起到郓州巡视官窑的时候吧。
那一趟顾景廷本是不愿意她跟着去的。
但信阳公主坚持要他带她去,美其名曰散散心,顺便培养感情,想抱孙。
顾景廷架不住母亲软硬兼施,最后只能妥协。
一路上,两人毫不意外如同陌生人一样。
到了郓州之后,为了保持几分体面,顾景廷在人前不得不做做样子,偶尔也会冷冰冰地喊几声“星若”。
有一次,两人意外遇到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
那时候下着暴雨,沈星若把山匪击退之后,山道坍塌,不得已和顾景廷在山中过了三日三夜。
顾景廷受了凉,回到郓州别馆之后就病了好几日。
再见的时候他冷着脸说:“果然是学过拳脚的,皮糙肉厚,我卧床几日不起,你倒是云淡风轻一点事情都没有。”
沈星若当时没说什么,很快就被那些官夫人拉着去学烧制瓷器当个乐子。
但她心里却厌烦后悔。
救条狗还会朝着自己汪汪两声。
救顾景廷却是白救了,不得好还要被冷嘲热讽。
倒不如当初不管他。
寒凉淡薄的月光罩在沈星若的身上,她眼皮有些沉,逐渐困倦起来。
琼月这一回没唤她去床上睡,而是安静地陪着,等到沈星若彻底睡过去,才拉了一条薄毯把她盖住。
……
这一夜,汀兰水榭里的顾景廷也难以成眠。
他被信阳公主震怒之下说出的话惊住了。
原来家中早有解决他和沈星若这场婚姻的意思,甚至已经确定了他再娶的人选,只等时机成熟。
而沈星若对顾景瑶动手这件事情,点燃了信阳公主的怒火,她再也不想等了。
连续几日难眠,心情糟糕让顾景廷眼角布满红血丝。
他僵着脸,看着桌面上那粗糙的铃铛杯,看似平静沉默,实在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他真的不想和离,不想。
第二日一早,顾景廷天没亮便起身出门,拿着信阳公主府的玉牌前去太医院请院判前来,为顾景瑶诊断。
顾景瑶咽下去了不少粪土。
如今只要清醒就失控的呕吐不止。
昨日府医开了药也喝不下去,可叫信阳公主愁坏了。
本就打算今早请太医,但顾景廷动作的这样快,总算叫信阳公主稍微心情舒缓了些。
太医看过之后朝着信阳公主摇头说:“郡主身子没有伤到,至于呕吐不止,属于是心病作祟,开药也没有什么用处的。”
“那怎么办?”信阳公主急忙说:“她这一直呕吐,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这样啊……”太医沉吟片刻,“准备一些好下咽的茶汤清粥之类,或者是郡主平素最喜欢吃的口味试一试,或许有用。”
“或者就是等郡主吐干净了,吐疲惫了,无力再吐也就好了。”
“那、那好吧。”
信阳公主吩咐人把太医送出去时,身后厢房内还不断传来顾景瑶声嘶力竭的呕吐声。
信阳公主柳眉紧拧,“快去准备些公主喜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