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梅氏因为镇国公主算计沈南雪不孕之事,联想到镇国公主当初对沈靖的情分,身心都无法顺畅,夜夜难眠。
偏偏——这些事情无法和人言说。
她没办法告诉沈南雪。
更没有办法和沈靖说。
今夜本该是他们一家人团聚之日。
可沈靖和沈南潇却在为沈星若奔走,把她和南雪母女俩留在这里。
沈南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梅氏却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不开心。
沈南潇那个哥哥已经被沈星若抢走,现在连沈靖这个父亲也要被沈星若抢走?
那让雪儿以后怎么办!
种种危机让她情绪崩溃。
“夫人你……”沈靖忍不住说道:“不是她的错。”
梅氏盯住沈靖,双眸发红:“所以是我的错?”
“也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为什么这家里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们成了这个样子?!”
梅氏情绪激烈:“她又不是你的女儿,既然都已经离开沈家自己到外面去了,为什么还能让你改观让你大过年去替她奔走,为什么?!她怎么不去死!”
“我为什么要遭受那些……为什么……”
梅氏双眸赤红,眼底泪意连连。
沈靖神色僵硬。
他想起曾经梅氏问自己“是否介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
痛苦而崩溃。
是否介意?
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另外一个男人衣衫不整躺在一起,哪个男人能真的不介意?
他当然介意。
可他更明白那不是梅氏的错,一切只是意外。
所以他对梅氏更加细心,他花了更多的时间陪伴,为她准备礼物。
知道她喜欢梅花,便找工匠专门修了这观梅苑,为她移植了满园她最钟意的照水梅。
这番举动当时还引得京中不少人调笑,说他行伍出身,竟也学会了风花雪月,简直是沈家的异类。
而他做的所有,都没能抚平梅氏心里的伤口,好像还在无形之中放大了那件事情的影响。
那件事情成了阴影。
梅氏沐浴的次数增多,也下意识地抗拒沈靖的亲近。
后来发现怀孕,情况更加严重。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在沈靖前去安抚她的时候,她哭着喊着不想要那个孩子。
可太医说,她生沈南雪的时候就伤了身子,如果拿掉那个孩子,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还是生下了那个孩子,也陷入了更深的痛恨和折磨。
沈靖试图挽救过两人的感情。
他知道梅氏也试图挽救过,可好像挽救不了。
两人很默契地把精力放在了孩子身上。
沈靖教养儿子,梅氏教养女儿。
他们在儿女面前是恩爱夫妻,单独相处的时候,却相敬如宾,生冷客气。
这么些年,他们从不吵架,却逐渐过的貌合神离。
如今,梅氏心力交瘁,愤怒、痛恨、不甘。
沈靖亦是身心疲惫。
两人就这般沉默了好久好久,沈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再拿以前的事情自己折磨自己了。”
“那个孩子没有做错什么,你更没有……当初的事情是意外,该死的都死了,如今半辈子都过去了……你也放过自己吧。”
梅氏笑容凄凉惨淡,声音轻如浮萍飘飞:“放过?你叫我怎么放过?我这辈子就被那件事情毁掉了,你告诉我怎么放过?”
“没有她我还能勉强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偏偏有个她,每一日、每一刻都在提醒我,那桩肮脏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沈靖无话可劝,又沉沉地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更加苍凉。
……
沈南潇僵立在院内,眼底一片惊骇。
灵敏的五感让他将父亲和母亲说的话尽收耳中。
母亲说什么……她又不是你的女儿?
星若不是父亲的孩子?
怎么会……
聂雄在旁低声提醒:“少将军,将军出来了。”
沈南潇快速整理心情,后退了两步,待到沈靖出来的时候,他才迈步迎上去。
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样子。
夜色黑沉,沈靖心情复杂,亦没有多余打量沈南潇的神色,只问了一声,得知沈星若回了郡主府,一切稳妥,便往书房去了。
甚至没有心力询问,为何沈星若莫名牵扯进了纵火之事。
沈南潇送走父亲,神色沉沉地看了观梅苑一眼,转身往抱月馆走。
聂雄跟在沈南潇身后,亦十分震惊。
现在回头想想这些年将军和夫人对待二小姐的态度,聂雄生出一种“怪不得会那样”的感觉。
原来竟不是亲生的。
那二小姐又是夫人和谁生的?
他在沈家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梅氏还曾有过这样的旧事。
“今晚的事情,半个字都不许说出去。”沈南潇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聂雄一凛,“属下明白。”
……
除夕之夜的两场火,烧掉了所有的热闹和欢快,让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大年初一天还不亮,金雀卫所以及大理寺的人便全力追查纵火之事。
姚廷的死讯,也在这一日早上传遍了京城。
“他的尸身已经烧焦了,但是根据在现场的人说,他死前好像被人捅了好多刀,下肢也、也……”七弦欲言又止,语气有些艰涩。
此时正是午后,沈星若趴在窗前,望着院内一棵常青树,淡淡地问:“下肢怎么了?”
七弦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飞快道:“被阉了。”
沈星若怔了一下,微微蹙眉。
七弦清了清喉咙,又说:“双鱼巷内那宅子,除了姚廷还死了几个跟在姚廷身边的护卫,一场大火把现场烧的很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行台尚书令阮大人的孙女,阮三小姐被发现在那宅院里,如今已经被金雀内卫衙门的人带走审问了。”
沈星若眸光一动,“那阮家有什么反应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那个阮三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被发现的时候在后院,距离着火的前院有些距离,而且她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相信金雀内卫衙门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问清之后应该会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