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被困在一道招魂幡里,贴在斧钺上。
四周游移着的龙气让她感到害怕,一动不敢动,但同时,那些龙气也在阻挡着不断试图朝她绑来的铁链。
“收!”
外面做法的天师一声大喝。
随着男人破水而出,她也被人从斧钺上揭下来,贴在了那美貌姑娘的额头上。
刹那间,灵魂释放,无数画面如山洪倾泻而来,一股脑将她淹没。
重生,试探,亲吻,反目,囚禁……爱恨纠葛,撕扯不休,一幕幕全是她和他的过往!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是虞婉,也是阮娆!
分别的前一刻,她以为自己马上要魂飞魄散了,所以暂时放下恩怨,说出埋藏在虞婉心底的秘密,与裴璟珩和解,只为了却遗憾。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消失在世间,却没想到,自己居然没事,还成了小神仙?
然而眼下,这个男人又找了一群道士想把她逮回去,让她重新做回阮娆与他相爱。
到底是继续回去和他爱恨纠缠,还是留下来积攒功德飞升成仙?
她一下子挣扎着坐了起来。
嗯?怎么回事,她怎么还是魂魄之身?
得,她也不必纠结了,反正她也没得选。
“天师,她怎么还没醒?”
裴璟珩一身狼狈,浑身都在滴水,目光却紧紧盯着额头贴着符咒的姑娘。
紫袍天师捋着雪白的胡须,慢慢踱步过来,“嗯?这丫头的魂和身子,居然不是同一个人?”
“她原本的身子呢?”
裴璟珩抿了抿唇,黯然道,“不在了。”
“原来如此。”紫袍天师点点头,目光突然看向阮娆。
“看样子,你自己也不愿意再回去?”
裴璟珩眼睁睁看着天师对着空气说话,顿时身子一震。
什么?
她不愿回来?
“婉婉,回来好不好?”他脸色苍白,眼眸泛红,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哀求,直勾勾的望着那团空气。
“不是原谅我了吗?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不走了吗?婉婉不可以食言……”
话音落,四周一片死寂。
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但老天师却突然转头朝他看来,神色有些古怪。
“这副身子是用不成了,她的魂魄离体太久,回不去了。不过,即便没有她的附着,这身子只要用药和补品吊着,一样死不了。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不行!”裴璟珩斩钉截铁的否决。
“我要的是她!是虞婉!您说,要什么样的女尸,我现在就去找!”
“你真的愿意舍弃这个皮囊?”老天师捋着胡子,装模作样的问道。
“我要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有何用?我只要我的婉婉回来。”裴璟珩声音嘶哑发沉。
“您说吧,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女尸,才能让婉婉的魂魄重新还阳?”
老天师朝旁边瞥了一眼,沉吟道,“这个……看你喜好,只不过,死的时辰越短越好。”大风小说
裴璟珩立刻转头吩咐,“来人,去死牢抓个女囚来,立刻!马上!”
“是!”立刻有人应声。
看他这架势,是要抓过来现杀一个呀!
“慢着!”老天师连忙喊住他,“也不一定没有旁的办法,你先去一旁,容老道再想想……”
裴璟珩蹙眉,“婉婉的魂魄耽搁不得!”
“你在这儿呆着才是耽搁!”老天师不由分说轰走了他。
然后,他转过头,捋着胡须看向阮娆,“丫头,这回你可看清他的真心了吧?”
“快躺回去吧,这玩笑可不能开下去了,他是个真疯子,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你是没见,为了你,他抓了多少道士和尚,今日来的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就连他自己,也是玩命似的不眠不休的守着,为了拿到传家宝救你,不惜被打的血肉模糊。”
“他若对你不是真心,不可能硬是将断了的姻缘线重新续上,丫头啊,水至清则无鱼,凡事不可太过较真,见好就收吧。”
阮娆五味杂陈,心里又酸又涨,却又泛着丝丝的甜。
这个冤家……
罢了,既然躲不开,放不下,那就纠缠到底吧。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能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也算不枉此生。
“婉婉明白了……多谢老天师开导。”她赧然的低头一笑,又难为情的道,“他性子强势,有时做事难免冲动,此番做下荒唐事,婉婉在此先替他赔罪了。”
老天师摆摆手,“用不着你赔罪,他自己做的事,自己受教训,这才是天道因果。”
说完,他从头上拔下那根长长的头簪,旋开簪头,从里面抽出一根极细的牛毛针,转头看向裴璟珩,“你过来。”
裴璟珩走过来蹲下,“老天师有何吩咐?”
“喏,取点心头血,我有用。”
阮娆大惊失色,“老天师!”
话音未落,裴璟珩便已将长针刺入心口,眉头都没蹙一下。
再拔出来时,针尖上沾染了鲜红的颜色。
老天师将上面的血迹用手捋了下来,点在阮娆的额头上。
有黑气从她周身迅速消散,阮娆顿时觉得轻松不少,慢慢合上眼,沉入身体里,与血肉骨骼融为了一体,知觉逐渐恢复。
身子变得很沉很疲惫,什么都能感知到,就是睁不开眼睛。
“阴气散了,她已经回到这副躯体了,还需再养个一两日的元气才能醒。”
裴璟珩闻言,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终于得以暂时松了口气。
老天师收了针,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其实原本,也不是非要用你的心头血,童子尿也行的。”
裴璟珩顿时明白老天师这是故意教训他,赶紧抱拳行礼。
“晚辈此番多有得罪,还请老天师海涵。通云观今后的修缮所需,夜枭门一力承担。”
“嗯哼。”老天师负着手,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你这也算是逆天而行,得罪了河神,小心会有血光之灾……近期还是不要来河边了。”
“还有这丫头,她与河神为契,又中途毁约,往后,千万不要让她再靠近江河湖海,也不要让她靠近阴气重的地方。”
说完,甩袖走了。
裴璟珩安排人将所有的道长和僧人送走。
跟他最相熟的了空大师临走前,绕着阮娆念了段经文,将手里的佛珠褪下给了他。
“将这个给她戴上,可以定神安魂,今后若她心悸不安,噩梦连连,可诵持金刚经护身。”
“多谢大师。”裴璟珩诚恳道谢。
了空大师慈目半阖,看了他一眼,突然目露悲悯的说了一句偈语。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切记切记。阿弥陀佛。”
裴璟珩心中一沉,顿时生出疑虑。
难道近期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但眼下,他也顾不得多想,派人将了空大师送回法华寺,赶紧抱着阮娆回了西山小院。
他再也不敢带她回夜枭门,不仅如此,他还把小院连通夜枭门的暗道给封了,还布置了许多烛台灯火,将小院照的灯火通明,确保每个角落都不会聚集阴气。
一个手上染血从不信鬼神的人,至此以后,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疑神疑鬼了。
眼下,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