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路口。
“真不要朕亲自送你回府?”
上官旻握着阮娆的手,唇角含笑,温柔款款。
阮娆眸中凝着冷意,面无表情道:“陛下难道是要让人误会我与陛下彻夜苟且?陛下若真心里有我,还请给阮娆留下几分颜面。”
说完,她猛地抽回手,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上官旻笑意渐失,缓缓攥起空落落的手心。
“没关系,你终究会想通的……”
他垂着眼睫,喃喃自语。
“陛下……”车门再次被人打开,总管太监一脸欲言又止,钻了进来。大风小说
“虎跃峡那边……”
上官旻掀起眼皮,“出了何事?”
“虎跃峡那边的人……无一生还。”总管太监面露担心,“田指挥使更是死的凄惨,双眼被挖,脖子也被人拧断了……毕竟是许贵妃的外甥,陛下该如何跟许家交代?”
上官旻眉心微蹙,冷冷瞥了他一眼,“朕是天子,何须跟臣子交代?我看你这奴才当久了,膝盖也软了。”
总管太监立刻脸色讪讪。
上官旻捏了捏眉心,继续问,“可有找到裴璟珩的尸首?”
总管太监摇头,“现场只有咱们这边人的尸首,再无其他。许是咱们的人得手以后,对方又来了援兵,把咱们的人杀光,又运走了裴世子的尸身……”
“没有尸身?”上官旻牵起一抹冷笑,“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只要尘埃落定,量他也再无翻身的可能。”
“即刻回宫,宣众臣觐见!”
————
阮娆下了车往镇国公府走,后面跟了乌泱泱一群随从。
除了许家的死士,还有之前要抓她的那四个宫女,个个儿冷心冷面,虎视眈眈。
阮娆就知道上官旻不可能放任她自由自在呆在镇国公府,一定会对她严加看守,所以她也懒得白费口舌,任由他们跟着。
走过路口,远远便见镇国公府外,正门侧门全都被灵棚堵住,住着前来闹事的那些人。
此刻街上人多了起来,那些来闹事的也起身了。
阮娆略一思忖,停下脚步,弯腰从衬裙撕下一条白布勒在了额头上。
她本就一夜未睡,面色苍白憔悴,又因昨晚的哭泣而眼眶红肿,如今再戴上孝,看上去倒真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
还未等她走近,那棚子里住的官员家眷全都被她身后乌泱泱的侍卫惊动了,齐刷刷朝走在最前头的她投来目光,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裴家什么人?”
“好像是客居裴家的表小姐,上次寿宴就是她忙里忙外的操持,有些印象……”
“表小姐?能操持寿宴怎么可能是一般的表小姐?怕不是给世子内定的续弦吧?”
无数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阮娆任凭她们打量,停下脚步,恭敬行了一礼。
“阮娆身为镇国公世子未婚之妻,替裴家上下,向诸位致歉了!”
那些人一听来个能说得上话的,顿时全都围了上来。
“光道歉有什么用!救人要紧啊!人命关天!”
“镇国公呢!世子呢!让他们回来,赶紧回去上朝啊!下一个就轮到我家老爷了啊!”
“是啊!道歉有用吗?要是有用的话,就不会多那几家孤儿寡母了!”
“哎呀!老爷啊!你死的冤啊!”
立刻就有身披麻衣的女眷坐地哭嚷起来。
四周吵嚷不断,阮娆被围在中间,十分无助。
那些侍卫们见状,立刻上前将那些人推搡开,动作十分粗鲁。
“狗奴才!干什么推人!”
“推人?便是打你又如何?”
“啊!裴家打人啦!”
那些堵门的人本就对裴家憋了一肚子怨气和火气,如今又被这样对待,顿时暴走了,不由齐番对抗起来。
男人撕打,女人尖叫,孩子哭嚷,原本清冷的街口顿时一片热闹,吸引无数过往的路人,甚至还有百姓偷偷爬上墙头瞧热闹。
事情越闹越大,最终,领头的侍卫忍无可忍的拔剑捅死一人,将这场闹剧的情绪推向了顶峰。
“裴家躲避不出,居然还敢杀人?”所有人团结起来,目眦尽裂,上来就要拼命。
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起哄喊道,“杀人啦!裴家恶奴杀人啦!”
吵吵嚷嚷中,阮娆突然拔走身边侍卫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都给我住手!”
她眼睛通红,满脸是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却有着倔强的刚烈。
“住手!”领头的侍卫赶紧一声令下,所有侍卫都按捺不动了。
那些闹事的人有的被摁在地上摩擦,有的被反剪双手,有的被刀架在脖子上。
“放了他们!”阮娆红着眼睛环视众人,“你们再害人,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到时候,看你们许家怎么跟皇帝交代!”
她一句话落,情势忽然天翻地覆。
那些闹事的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侍卫竟是许家的人,腰间还挂着许家的牌子呢!
竟然是这样!
领头的侍卫抿了抿唇,和那几个宫女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立刻抬手示意。
侍卫们全都松了手,那些闹事的人一时间大受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娘娘,还请放下刀,莫要让奴婢等为难。”领头的长脸宫女冷冷威胁着,逐渐逼近她,似乎要夺刀。
“别过来!”阮娆后退着,慢慢站到了石阶上,满脸悲愤的扬声:
“上天无眼!裴家满门忠义,却落得个家破人亡,世人误解!”
“老夫人一病不起,国公爷下落不明,三公子领旨平叛却坠崖身亡,世子遭遇刺杀,坠入虎跃峡,生死不明。裴家上下死的死伤的伤,几乎被赶尽杀绝!诸位裴家同僚至交,并非裴家对诸位的生死置之不理,实在是无暇他顾,自身难保啊!”
“诸位与其谩骂埋怨裴家,不如静下心来想想,这一切惨剧,究竟源自何方?诸位的遭遇,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话音落,所有人俱是脸色微变。
尤其是总管太监派来的那几个宫女,朝侍卫们使了眼色,示意他们绕路从后面包抄过去。
阮娆抬头望向天空,“苍天无眼,不但残杀忠良,更逼人走投无路!阮娆虽一介女流,却也知晓仁义孝悌!断不肯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伍!阮娆宁做裴家鬼,不做皇家妾!”
说完,她作势要拿刀抹脖子!
“当啷!”
包抄来的侍卫一下摁住了她,将她手里的刀敲落在地。
阮娆适时的晕了过去。
宫女们一拥而上,将她抬进了府里。
下面的官员家眷还有围观的百姓全都愣愣的看着,心中有什么突然扭转了过来。
没人说话,却有人背过身偷偷擦了擦眼角,有人默默收拾起了东西。
就连怀里哇哇哭泣的孩子,也都在母亲的哽咽抚慰中,渐渐安静下来。
一切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