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门从里面打开。
青鸾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候着,一开始的时候还想贴得近一些,还想听听里面在吵闹什么。
可是里面的声音却极为的小,似乎帝后二人之间并没有爆发什么剧烈的争论。
青鸾向着门内看过去,周皇后看起来面色不是很好,青鸾顿时,心中也有数了。
青鸾快步走了上去,在周皇后身侧,将其搀扶住。周围人多眼杂,青鸾也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一直扶着周皇后走得远了几分。
路过廊道,周皇后才像是彻底承受不住一般,一只手抵在了一旁朱红的大柱上。
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没了血丝,连开口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支离破碎的感觉。
“本宫,终究是无用。生前没能将太子给教养好,太子死后,本宫竟然连太子的身后名节都保不住。”
青鸾心中一惊,周皇后这一番话,几乎已经将安文帝要让裴舒进宫的事情,给盖棺定论了。
“娘娘,裴舒可是太子的遗孀啊。陛下怎得能做出此番违背人伦之事呢?”
周皇后笑了一下,瞳孔中也是一片幽深,带着让人惶恐的恨意。
“若是当初曲晏芜入了宫,被陛下磋磨一番,倒也不会留得今日这般遗憾。”
“恰恰是她死了……”
活人永远都争不过死人的,越是得不到的人,那就变得愈发的珍惜,难以释怀。
即便是一抹蚊子血,也成了红玫瑰。
一颗饭粒,也变成了白月光。
“陛下如今对曲晏芜思念入骨,甚至连裴舒可能是他和曲晏芜的女儿,也要纳入宫中,只是骋儿的遗孀罢了,他又怎么会在意?”
“偏偏本宫如今的位置,没有办法只看自己一人,本宫身后的周氏一族,都还要仰仗着本宫的照拂。”
“不然……”周皇后,死死地捏住了手边的红柱:“本宫就算是冒着自己要赔进去一条命,也要一剑杀了裴舒不可。以此全了骋儿身后的名节。”
青鸾听得出神,只觉得恐惧与忧虑。
“这事情可真是难办了,若是裴舒真的入宫了,那不仅太子殿下名声尽毁,那陛下做的这荒唐事,前朝后宫之中,算是全完了。”
青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是裴舒不是太子侧妃的话,就好了。娘娘又何必会为了这么一桩事烦忧呢。”
青鸾只是一句抱怨,这话落在了周皇后的耳朵里,周皇后只觉得脑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都点了一下。
仔细地琢磨着这句话:“若是裴舒……不是太子侧妃……”
周皇后眸光定定,一下子好像就有了念头。
“是啊,若是裴舒不是太子侧妃的话,那么便能够全了两方的事。既能够保全骋儿的名声,也能够全了陛下的名声。”
这事情操作起来,有许多种。
可若是最为便捷的做法,那就是李代桃僵之法。
先给裴舒下假死药,但在明面上。
身为太子侧妃的裴舒却是真的死了,暗地里则是将假死的裴舒带入宫中。
重新编造一套身世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让裴舒以一个全新之人的身份入宫,便不会有损骋儿的名声。
周皇后有点想笑,但真正笑起来,却只觉得分外的苦涩。
“本宫可真是个皇后啊,本宫真真是做做了一个皇后本分了。不仅帮陛下出谋划策,甚至还将一切都给预想好。”
“本宫这皇后之位做到如此的份上,整个大夏朝,何处还能再寻到第二个?”
眼泪无声的从眼眶满盈而出,顺着脸颊缓缓的滴落。
好累啊……她这一辈子,为了家族利益入宫,为了太子的前程拼杀,为了那所为的颜面和家族,她把一切都碾进了尘土之中。
唯独……她从未做过自己。
甚至,她现在想直接站在那红墙上,想要就此一跃而下,她都被胁迫的身不由己。
“罢了,回宫吧。本宫有些累了。至于裴舒如何入宫的事情,大可以再放一放去想。”
青鸾点了点头,刚要扶着周皇后离开,却像是瞧见了什么似的。
手指向了廊道的不远处:“娘娘,您看……那个好像正是舒侧妃啊。”
周皇后闻言,正准备离开的身子也是站直了些。顺着青鸾所指的方向瞧了过去。
御花园旁的小亭子中,裴舒正坐在其中,似是与一个人正说话,说的正在兴头上的模样。
裴舒今日入宫来给安文帝送补品之事,她是有所听闻。只是……裴舒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她本以为裴舒已经出宫了才是。
但那个人是……徐妃?
御花园,赏花亭。
徐妃手上捧着一只茶盏,感受着那一丝温热,不断的从茶盏厚实的杯壁上一点点的传递过来。
原本还有些滚烫的温度,真正传到手上的时候,便就极为的温暖了。
徐妃颔首笑了笑:“这么久了,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舒侧妃呢。本宫平日里喜静,所以不怎么出来走动,属实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裴舒清冷美丽的面上看不出一丝不悦,只是笑着道:“看着徐妃娘娘,妾身倒像是看见了五皇子殿下似的了。许是徐妃娘娘的言传身教,将五皇子也教养的温润如水,不争不抢,倒是坦然。”
裴舒自乾清宫中出来之后,原本是要一路直接出宫的。但是走着走着,却是在宫道上,遇上了徐妃。
裴舒在宫中的次数不多,反而是一旁小安子提醒了来人是谁。
若是寻常人,裴舒必然只是客套着寒暄两句,便会一如往常的出宫了。
直到,小安子提醒到。徐妃是五皇子的母妃时,裴舒便是立刻改变了念头。
那一日,在五皇子府的地窖之中,她所看到的那些,盐,糖,兵甲。她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