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失去一只眼睛的男人叫做张涛,在与北匈奴交战冲锋的时候,被射伤了眼睛。
当年他没有想退役,还想要继续上战场杀敌,但是随后的一场发烧,让他的身体受损了。
好了以后,他很难适应战场无时无刻不存在危险的紧张环境,不得已回到了家乡。
然而,家乡的人们对待他这个战场上的英雄,表现出来的是拒绝,是抛弃。
他除了抚恤,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年来,他饱尝了人世间的冷暖。
唯一向他伸出来的手,是曾经的袍泽,袍泽跟着的人。
林立的内心里对军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尊敬。
这尊敬源于上个世界里军人的勇往直前、奋不顾身、保家卫国。
而他的身体内也留着这个时代的热血,他无法不感同身受,无法不尊敬这些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张哥。”林立双手扶起张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一个“家”字,曾经承载过多少人的梦想和期待,因为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个归宿。
如今,林立给了张涛一个家。
这是张涛梦寐以求的,是他愿意用一切交换的。
“少爷。”张涛站起来。
他不善言辞,这一年来的压抑,也让他说不出什么感恩戴德的话。
但这一句“少爷”已经表达了一切。
林立给了他一个家,他就会用一切来守护这个家。
林立让张涛暂时休息几天再上工,张涛哪里能休息得了。
问了崔亮之后,立刻就主动担任起看门的职责。
他自己知道瞎了只眼睛,形象吓人,因此白天不在大门口露面,就打扫院子,把所有水缸都挑满了,就在柴房门口砍柴。
晚上换了老周叔守夜,也不是就在屋子里坐着,而是像在军营里一般,每隔一个时辰就沿着院子里的围廊走一圈。
之后几天,崔亮另外一个失去了腿的袍泽也拄着拐来了。
林立当时在外边忙活着,晚上回到家里才得的信,当时就见了人,一点不嫌弃地留下了。
和张涛换着安排值夜,也好让张涛晚上能睡一会。
林立心怀坦荡,愿意以诚待人,他现在也有这个实力这么做。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会将心比心——自然有那等狼心狗肺的。
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林立相信崔亮,崔亮信得着的人,也不会差的。
这几天,林立都忙疯了,明天还要回村子里,查看苗秀才的教育成果。
他缺人啊,崔亮介绍的人与他是雪中送炭。
林立将两个酒楼的事情都暂时安排妥当。
名字也都起了,一个就叫做马市羊汤馆——大俗就是大雅,他这个羊汤馆针对的客户就是去马市的人。
另一个叫做“鱼景坊”,名字算不上太高雅,但也有些层次。
两个酒楼都开始招工,顺便也做宣传,林立腾出一天时间,和秀娘一起回了村子。
苗秀才提前一天就知道林立要前来考核了。
这次考核安排的地点就在平时上课的地方,村子里最宽敞的所在,打谷场。
不但是林立,几乎村子里所有人都会前来围观。
大家都想要看看,林立免费请了先生来村子里教课,是不是念书好了的,真的会发铜板。
林立和秀娘坐着马车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将打谷场包围上了。
林立的马车一到,呼啦下就让出个通道,苗秀才也迎了过来。
前世今生,这是林立第一次被这么大的阵仗包围,他此刻深深地体会到,教育和知识的力量。
他给了村子里人赚工钱的机会,他们一个月能赚到之前一年都见不到的铜板。
但是,完全不如给村子里孩子十天的教育。
林立原本以为村子里的人是不在意读书识字的,就是秀娘也这么认为,但眼下,好像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村长赵松也迎过来:“林秀才来了。”
苗秀才过来见礼,林立回礼。
苗秀才倒是言简意赅:“林秀才到了,我们考核这就开始吧。”
林立被请到了最前方看茶坐下,苗秀才也坐下。
崔亮上前,将一大串的铜钱摆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他们身边竖着块黑板,还能看出上边反复擦拭过的痕迹,此刻上边书写三个大字:三字经。
旁边还有竖写的小字,是《三字经》的全文。
“林秀才,《三字经》的全文都在这里,平日里也教孩子们认字,写都还差,但每天认识几个,会背诵之后,认的字就更多了。”
苗秀才给林立介绍着。
林立点头:“教书育人,苗秀才全权做主。”
苗秀才点点头,这才开始点名。
第一个被点到名字上前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背对着黑板,开始大声背诵。
打谷场内静悄悄的,林立侧头看着那个孩子的侧颜,有一刻好像回到了前世小学的课堂上。
《三字经》全文一千余字,对读书人来说,是最早的启蒙课程之一,并不算长。
但是对不识字的孩子们来说,这一千余字并不短。
只有十天的时间,苗秀才给出的要求是要能死记硬背下来。
这需要的不仅是时间,还是坚韧的意志。
这大概就是苗秀才对孩子们的一个考验吧。
也可能是要从中选拔出谁最可能成为苗秀才的学生。
这个孩子应该是苗秀才看好的,他吐字清晰,朗朗上口,过程中没有半分停顿,一直到最后,一字不差。
他背完之后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苗秀才和林立。
苗秀才微笑道:“林秀才你看如何。”
林立点点头:“孺子可教。赏!”
崔亮上前,排出五枚铜板,那孩子兴奋地跑过来,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苗秀才和林立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