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傅将提起的棋子放回到棋盒里,直起身子,温和地看着林立。
林立也抬头看着师父:“可能是对未来太过期盼,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又有些忐忑。”
计划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可忽然计划就有可能成为现实,林立心中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来。
欧阳少傅微笑着,指着棋盘:“你看,这围棋棋盘纵横各十九条线,交叉成三百六十一个点。
黑白棋子需要交错着,一个点一个点地落下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所有的点。
有时候落下了很多棋子,却看不到希望,甚至还会被提走。
所以,你心急,想要将黑子尽可能地落在棋盘上,却又因为白子处处制约,所以举棋不定,心有彷徨。”
林立干脆放下了手里的棋子道:“师父,弟子也是担心,这盘棋太大,弟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立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想要分出来个轻重缓急,但眼下,哪一个似乎都是必要的。
欧阳少傅笑道:“棋盘再大,都是要落子的,要一个眼一个眼地做。
做活了一个眼,才能接着去做第二个眼。若是失败了一次,也不打紧,所谓循序渐进。”
欧阳少傅拿了林立的黑子,落在棋盘一角,然后又落了自己的白子。
很快,黑子在棋盘上就做活了一个眼,更是与之前被提走的那一块露出首尾衔接之势。
“师父,”林立道,“这个眼,还能救活吗?”
欧阳少傅问道:“若是救不活如何?”
林立想想道:“也不如何。”
“是啊,救不活,也不如何,那么,又何必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焦灼呢?”
欧阳少傅将手里的白子落下,封住了黑子的走势,“也不必为不可改变的事情而焦虑。”
林立点点头。
欧阳少傅接着道:“勉之,你跟在镇北王身边几个月,可曾学到了什么?”
林立冷不丁听到师父提到夏云泽,微微一怔道:“这……运筹帷幄?”
欧阳少傅点点头:“运筹帷幄四个字,多少人说过,可又多少人成功过。”
欧阳少傅挥挥手,伺候的下人们都退下去。
“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林立踌躇片刻,才道:“弟子只知道镇北王下了很大一盘棋,但弟子连棋盘的一角都没有摸到,所以不敢妄议。”
欧阳少傅很是意外,他眉梢微微挑起,忽然又笑起来:“你四个师兄的名字,谨言你做得很好,慎行,可没做到。”
林立的脸微微发热,忙道:“师父,不是弟子不说,实在是,弟子能接触的东西有限,看到的也有限。
弟子不敢说,是因为很多东西都是揣测的,未免有小人之心。”
迟疑了下才接着道,“但弟子以为,为达到目的,可以有所牺牲,甚至……不择手段。”
这话说着,林立的心里也不安起来。
他第一次在师父面前显露出心底阴暗的一面,不知道师父会如何看待他这个不择手段。
果然欧阳少傅眉头微微蹙起道:“有所牺牲?”
林立心一横道:“是的,只要不站在自己立场上的,都可以牺牲。”
师徒两个人对视着,欧阳少傅此刻才惊讶地发现,他这个小徒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
“你以为孟飞虎……”欧阳少华话说一半。
“孟飞虎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成事实了。”林立道。
“那么开源城呢?”欧阳少傅步步紧逼。
林立深吸了口气:“民如蝼蚁,取舍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对开源城是痛,但对整个大夏来说是转折。
师父若是想要听弟子的真心话,那便是,弟子庆幸守住了永安城。”
开源城被屠戮,林立没有在场,便也感受不到切肤之痛。
庆幸守住了永安城,就是他一直以来最真实的念头。
欧阳少傅看向林立的眼神里,多了一点点地欣赏:“慈不掌兵,仁不从政。勉之,你能明白这点,为师我才真正地放心了。”
“师父,您不怪我?”林立惊讶道。
“怪你?”欧阳少傅微微一笑,“为师和你的两个师兄一直担心你过于单纯,担心你以后在官场上会吃亏。
你能如此说,便是看得通透了,为师我也就放心了。”
林立心中石头落地,才发现刚刚竟然出了身冷汗。
虽说早朝时候颁布了圣旨,册封镇北王夏云泽为太子,但是册封典礼的流程还很繁琐,且城外的大军也还要安排。
林立本来打算立刻就要搬走的,但是欧阳少傅留他再住几日,说要带着他出去走动走动。
林立最怕的就是走动,但也不敢推辞。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风府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多了点。
“圣上立王爷为太子,暂时代理国事。莫大人刚刚被王爷招入宫中了。莫大人走之前说,大人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放手施为了。”
林立点头:“师父要我在这多住几天,你先陪我出去一次。”
林立是打算去董依云的铺子里看看。
林立进了京城有半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出门。
京城之大果然是永安城不可比的,坐在马车上,林立撩着车帘,走了好一会,才到了繁华的所在。
“大人,董姑娘的成衣铺子就在这条街上,王掌柜的蛋糕铺子,这条街也有一家。”
风府这些天已经将京城摸熟了,林立名下的铺子在哪里,全都清楚。
林立跳下马车,和风府慢悠悠地沿着街道往里走去。
街面上的店铺很多,行人也不少,走不多远,就看到一间宽敞的铺面,牌匾上写着“锦绣成衣”,门前停着一辆很是华贵的马车。
“大人,就是这间铺子。”风府道。
林立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