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的第四份奏章,果然“图穷匕见”。
果然,前三份奏章都是铺垫,重点在第四份上的钢铁厂上。
什么蒸汽机车,蒸汽机船,林立的目的就是要人,就是建钢铁厂,生产步枪子弹火炮。
夏云泽在收到林立先后四封奏章的时候,第一次沉下脸来。
垂涎海鱼?呵呵,真正垂涎的是子弹和火炮吧。
夏云泽瞧着奏章上短短的几行字,又将林立的前几份奏章也找出翻开,一字排开。
从开荒种地到与北匈奴通婚,到建设钢铁厂,循序渐进中又透着急躁。
夏云泽将最后一份奏章再仔细读一遍,视线在东到大海,西到西域,还有北部这几个字上停顿了好一阵。
他试图将自己代入到林立的思维中,然而他并不能很好地感觉到林立内心真正的想法。
林立对他有忌惮,也有信任。
字里行间处处透露着林立想要做大做强,但奇怪的是夏云泽却感觉不到威胁。
子弹与步枪、火炮的生产,也已经掌控在手里了,可夏云泽竟然并不觉得比在林立手里的时候更让他安心。
大夏并没有看起来那般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若不是林立的火器打败了北匈奴,震慑了西部,边关哪里会这般和平。
然而火器这把双刃剑,一直让夏云泽下不了决心推广起来。
只因为西部镇守的尉迟荣并非夏云泽的嫡系,拥兵自重对于尉迟荣来说,并非是形容,而是现状。
大臣们终于确定了意见——欧阳若言毛遂自荐,愿意带着家族的几位举人秀才,远赴草原。
这简直让大臣们全松了口气。
毕竟没有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草原去风吹日晒睡帐篷。
欧阳少傅可是那位忠义侯,现在忠义大将军的师父,师兄师侄支持下自己的师弟师叔,也是应该的。
立刻朝廷上全是夸赞欧阳若言学识的声音,朝廷的文官们第一次统一了口径。
便是夏云泽明知道林立的目的就是欧阳家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谁比欧阳家的人更合适了。
欧阳少傅自己就开办了月华书院,在大夏享有盛名。
强将手下无弱兵,欧阳一家人不论在文采还是在经营上,都是上乘。
便是欧阳若言,也绝非平日里表现的那么纨绔。
毕竟,欧阳若言也是早早就中了举的人。
再者,也只有欧阳家的人会对林立尽心尽力的辅佐。
欧阳若言带着家里的学子们过去,立刻就会成为林立的左膀右臂。
然而林立将草原纳入大夏版图的计划实在诱人,夏云泽也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圣旨下达,朝廷上下齐心合力,每一个大臣都捐献了笔墨纸砚书籍等物。
都没用户部出资,一时京城纸贵,各种启蒙书籍供不应求。
而就在这时,夏云泽又收到了林立的第五封奏章,随着第五封奏章而来的,还有几个箱子。
“陛下,臣私下里使人做了些好东西,臣都过目了,觉得这等好东西只有陛下先享用了,臣子们才敢自用。”
夏云泽很是好奇林立送来的是什么好东西,打开看时,饶是见多识广,一时也被这完全透明的玻璃器具迷住了。
这是一套玻璃酒具,一个细口的酒壶,配备着六个小酒盅。从酒盅大小上看,一壶酒正好可以倒满六个酒盅。
夏云泽拿起酒壶,在日光的映照下,玻璃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来,夏云泽一时被这光线迷住了。
好一会放下酒壶,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层层布包裹着另外一个奇怪的东西。
“臣又做出了一个双筒望远镜,能看得更远。半月之时,能看到月亮表面,有环形奇怪之物,不知是何?”
夏云泽拿起望远镜,一时心内五味陈杂。
如林立单单送来玻璃酒具,也不过是普通的进献。
这双筒望远镜,才可看出林立的心诚——换做他人,这等物件,必然要藏于军中,轻易不得外露。
夏云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他亲自封赏的忠义侯,忠义大将军了。
他都不知道林立是为了封赏中的“忠义”二字才如此做,还是其人本就心中坦荡,从没有背叛之意。
夏云泽身子都自省了下,他是否太过苛刻了,才让林立对他生出了忌惮。
当日,夏云泽一直等到月上树梢,拿了望远镜亲自登上皇宫里最高处。
彼时二月已过几日,正是半月遥挂,望远镜之内,果然见到环形如水滴落处。
夏云泽心中震惊,久久凝视,待到放下望远镜,心内早就翻江倒海一般。
林立每一次展现的才华,都让夏云泽以为已经绝无仅有了,不可能再被超越。
而现在他竟然不知道林立才华的尽头在哪里。
夏云泽平生第一次失眠了,既是被这双筒望远镜所痴迷,又是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这位忠义侯、忠义大将军。
他的心底甚至隐隐约约地期盼起林立的第六封奏章,想要知道林立还会带给他什么惊喜。
而草原内,林立正在依依不舍地送别欧阳若瑾。
“大师兄,我还打算让秀娘与你多学点呢。”林立与欧阳若瑾一起骑着马,身后是一长趟十几辆的马车。
所有的马车上全是沉甸甸的箱子,里面基本上都是草原的特产野兽毛皮。
“秀娘心底单纯,属于璞玉,你非要她与我学些营营苟苟的东西。”欧阳若瑾不赞成地道,“秀娘本该好好地做启明先生,莫让俗务沾染了她。”
林立道:“怎么是俗务呢,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太单纯了,生存不易。”
欧阳若瑾听到这句话,竟然在心中品味了下,才道:“所以,你才给陛下不断写奏章,进献了玻璃酒具和双筒望远镜了?”
林立笑起来:“在师兄眼里,我可是合格了?”
欧阳若瑾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的世事洞明和人情达练,旁人可学不来。也只有你敢肆无忌惮地与陛下显示你的实力。
有时候我也想不通你与陛下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明明……”
欧阳若瑾又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