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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仙羽玄都洞天
    相比起受路云子所激而提前显化的青铜小镜,斑奴才一得到驺吾幡就驱使自如才是真正的异数。

    念及于此,齐敬之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家坐骑,想瞧一瞧这厮究竟哪里天赋异禀、福泽深厚了。

    斑奴见自家主人瞅了过来、目光里似乎带着不善,连忙回了一个乖巧无辜的眼神。

    一旁的凤紫虚立刻不乐意了:「哎?你们两个背着我,在那里眉来眼去个甚么?」

    闻听此言,齐敬之固然是哭笑不得,斑奴则是一个激灵,立刻将湿漉漉的大眼睛转向了玄都观主,一张马脸上的笑容极其谄媚。

    凤紫虚才懒得搭理它,只是看着自家徒儿继续道:「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这伴生器灵毕竟不是完整的灵器,哪怕果真是天庭奇珍,依旧要等你将来点燃道火,亲手将之修补好,炼成了先天本命器,才可能渐渐复苏,重现上古之时锁困魔君之威。」

    齐敬之点点头,颇为好奇地问道:「师尊,难不成这伴生器灵都曾是上古奇珍的器灵不成?斑奴的驺吾幡是如此,我这面镜子无论是不是锁魔镜,但只看它身上的伤痕,就知并非全无根脚的新生之灵。」

    凤紫虚想了想才点头道:「器物既生灵性,便是有情生灵,既然修士可以轮回转世、尸解夺舍,器灵未必就不能更换躯壳、重修一世。伴生之灵并不多见,据说皆是自行择主,无论是新生还是转世,想来都是有些来历的。」

    听自家师尊这么一说,齐敬之不由想起了九霄环佩琴。

    沐瑛仙曾说要集齐「帝青之珠、神鹿之角,蚕王之丝、桐君之干」这些珍稀灵材,才会着手炼制自己的宝贝瑶琴,如果青铜小镜真的是炼魔镜,重炼所需的灵材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凤紫虚见自家徒儿若有所思,不知心里又在转着什么念头,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当即出言告诫道:「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你们得了伴生器灵垂青,虽有极大好处,但肩上也不可避免地担了一份因果,说不得哪天就有劫数加身。若是抗不过去,那便是窃据神器的无德之人,身死道消也是活该!」

    「外物终不可恃,唯有自身勤勉用功、日益精进,方为修行正途!」

    这位玄都观主顿了顿,旋即话锋一转:「说起修行……为师的那只青羽赤睛鹤乃是《舞鹤图》的精髓所在,是你最该下苦功的地方,却又是你最不该在意的地方。」

    这句话里的意思颇为矛盾,凤紫虚才要细细解释,这边齐敬之就已经了然点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徒儿明白师尊的意思,定会存其神而忘其形,在心中观想出一幅独属于自己的《舞鹤图》!」

    凤紫虚闻言一滞,原本想好的说辞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脸上神情堪称一言难尽,立刻赏了自家徒儿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齐敬之虽然颇觉莫名其妙,却已经有些习惯自家师尊的喜怒无常,当即换了个话题言道:「师尊,咱们飞了这么久,可是要回仙羽山么?」

    凤紫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你既然拜入了为师门下,自然要归返山门、潜心修行,将欠缺的根基夯实。」

    齐敬之略一犹豫,便将齐老汉忽然离家远行、不知所踪的事情说了:「我阿爷年纪大了,又不通修行,若是徒儿只顾着自己,对阿爷不管不问,岂不成了不孝之人?」

    「师尊先前说不朽者无亲,可徒儿蒙阿爷养育大恩,实在无法弃之不顾。」

    凤紫虚看着少年,目光里添了几分柔和,嘴上却不饶人:「这是什么话?好像为师有多喜欢你这小

    鹤儿,片刻也离不得似的!想在仙羽山上多待?你乐意为师还不乐意呢!」

    「你年幼识浅、羽翼初丰,正是要雄飞高举、看遍天下风物世情的时候,躲在山门里能修出个屁!」

    眼见齐敬之脸上又惊又喜,玄都观主嘴角翘起、笑意盈盈:「咱们玄都观虽是道门,却并不强迫弟子避世出家,更没有什么斩俗缘的规矩。这回为师本就只是带你认一认山门,再传下《仙羽经》后续几卷,之后自会送你回家。」

    「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寄信回去,请人打听阿爷去向了么?想来以你的悟性天资,在山上也待不了几日,说不得等你到了家,寄出的信还在路上呢!」

    「在你迈入第四境之前,无论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不必问我,在阿爷膝前尽孝也好,做那劳什子的钩陈院营尉也罢,大可随自己的心意而行。仙羽山要的是冲天鹤,可不是笼中鸟!」

    闻听此言,齐敬之心中再无半点顾虑,剩下的全是对仙羽山的好奇与向往:「师尊,仙羽山在何处?」.

    「你的运气不错,近些日子仙羽山恰好从齐国东南方向的大海上空飞过,若非如此为师也来不了这么快。」

    凤紫虚一边说一边掐指算了算:「此时虽又飞远了些,但相距齐国所谓的东海之地尚不足八千里。如今咱们已经赶路小半日,想来也快到了。」

    她话音才落,太清天槎忽而扶摇直上,升向更为高远的苍穹。

    也不知飞了多久,太清天槎已经远远高出了金霞云海,周围的天光反而渐渐黯淡了下来,更变得寒冷刺骨、冻彻心扉。

    起初,齐敬之体内残留有若木赤露的药力、斑奴亦有准备过冬的厚实皮毛,尚能稍稍抵挡寒意,然而时间不长,主仆两个就觉得有些难以支撑,不得不紧紧依靠在一处取暖。

    无暇欣赏这无穷高处的奇特风光,齐敬之早将洗翅劲催发到极致,周身气血的搬运流转却越来越滞涩缓慢。

    他轻轻呵出一口废气,眉毛上立刻染上了一层白霜,同时衣服领口处亦有白气蒸腾,很快就在发梢上凝成许多细小的冰凌。

    浓重的困意袭上心头,齐敬之只得使劲儿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睫毛上也早结了冰,几乎要把双眼糊住。

    他艰难转头,看向正好整以暇旁观的自家师尊,才一张嘴就听见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见状,凤紫虚嘴角微微上翘,当即轻扬素手,放出缠在臂上的青赤彩练,将齐敬之和斑奴一起裹成了粽子。

    青华少阳之气温暖和煦、洪炉丁火剑意炽热猛烈,瞬间逼退了周围的寒意,更沁润了主仆两个的肌肤,透入四肢百骸,将脏腑和骨髓中淤积的寒气尽数驱除。

    随着心头一声鹤唳,齐敬之迟滞的思绪又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他透过薄如蝉翼的青赤彩练向外望去,就见不知何时竟有一道璀璨浓郁的星光从更高处垂落,陡峭处恍若一条银色飞瀑,舒缓处则像是一条清亮小河。

    太清天槎落在河水之中,正在缓缓溯流而上。

    齐敬之抬头望去,就见银色飞瀑的尽头是一条不见头尾、横无际涯的浩大银河。

    他心中发出一声惊叹,蓦然想起了琅琊君郑仙见到太清天槎时所吟诵的诗句:「水天一色玉空明,直欲乘槎上太清。」

    凤紫虚的笑声响起,听上去多了几分飘渺空灵之意:「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珮缨。」

    她同样看向头顶那条灿灿银河:「传说上古天庭还在的时候,天河与凡尘俗世的大海相通,曾有凡人历时十数日,浮槎直达天界,见到了织布裁衣的天孙,还有幸被赐予了一件六铢衣,又称云锦天衣。」

    提到「云锦天衣」时,这位身着霓裳羽衣的玄都观主凤眼泛光、璀璨如星。

    她略作停顿,语气之中忽而多了几分惆怅:「只可惜上古天庭早已不存,如今那片银河之中除了难以计数的死寂星辰,便再无旁的东西了。」

    「云锦天衣?」

    齐敬之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天衣教和《机杼经》:「若是这个传说为真,难不成天衣教便是凡人浮海登天,得天孙之赐而建立的道统传承?」

    念及于此,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河水正在由远及近地渐次消散,再也难辨来时路径,心知这条天河支流乃是自家师尊招来,并非那条传说中凡人亦可乘筏而上的登天之路。

    再往下,则是一方无边无际、只能勉强分辨出海陆轮廓的浩瀚世界。

    「那就是世人所居的大地么?距离如此之远,还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齐敬之记起方才几乎被冻毙的大恐怖,只觉心里似乎还有寒气在呼呼地往外冒,那叫一个心有余悸。

    他怔怔望了许久,方才收回视线,朝凤紫虚摇头道:「若无高绝修为又或者极特殊的手段,凡人怕是上不了这么高,更别提直达天界、得见天孙了。」

    听见这话,凤紫虚忍不住横了齐敬之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小鹤儿要是再这么无趣,哪家的小美人能瞧得上你,怕不是要孤独终老?」

    她呲哒了自家徒儿两句,伸手朝前方一指:「喏,那便是咱们玄都观的根基所在,仙羽玄都洞天!」

    齐敬之闻言精神一振,凝神朝自家师尊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不远处的银瀑水流之中,有个巨大物件的轮廓在水幕后头若隐若现,远远看去好似一轮略显黯淡的赭黄色圆月。

    随着太清天槎愈驶愈近,乃至终于钻入银瀑之中,齐敬之终于看清,那是一面方圆数丈的石鼓,立在同为赭黄色的巨大石座之上。

    石座连同石鼓外壁上皆雕有飞鹤之形、各有飘逸之态,鼓面光滑如镜,刻着数十字铭文,透出沧桑古意。

    「仙鹤在人世,长鸣思远空。有人秋水上,倚杖月明中。」

    「玉树三更露,银河万里风。徘徊意无极,迟尔出樊笼。」

    太清天槎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撞入了鼓面之中。

    紧接着,无论是天河银瀑,还是古朴石鼓,俱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无踪。

    齐敬之双眼一闭一睁,眼前天光已是大亮。

    他眨了眨眼睛,就见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一方内有乾坤、深藏锦绣的小世界,上有青天、下有厚土,中有白云悠悠、仙山浮空,峰峦之间飞瀑生烟、鹤影翩跹。

    最神奇的是,这方小世界里昼夜两分,东有大日耀空、光明朗照,西有皓月高悬、群星璀璨。

    「那就是仙羽山?」

    齐敬之盯着前方那座漂浮在碧空之中,一半沐浴日光、一半隐于夜色的仙山,两眼一眨不眨,脸上满是惊叹,嘴里更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废话。

    「不错,那就是仙羽山!周回六十里、高三百丈,上有石梯勾连、泄水悬注,山势四合、环抱成环,远远望去好似仙鹤揽翅。」

    凤紫虚说着,伸手指向那座形似仙鹤头颈的最高峰,只见峰上赤霞艳艳、宛如丹顶:「那便是玄都观的所在!」

    齐敬之随之望去,心里不免又想起了郑仙所言:「玄都观里有碧桃千树,春风一至、灿若烟霞。」

    他看向凤紫虚,好奇问道:「师尊,此刻这仙羽玄都洞天之内正值春天么?」

    「不错,正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这洞天之内的阴阳昼夜交替、五行四季轮转,皆可由为师一念而决。」

    凤紫虚的语气虽是淡

    淡的,但听在齐敬之耳中,却是难掩傲然之意:「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齐敬之点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徒儿记得师尊曾言,天地权舆,混玄黄于元气;阴阳草昧,征造化于洪炉。春荣秋落,四时变寒暑之机;玉兔金乌,两曜递行藏之运。这几句话原来是应在这里!」

    凤紫虚忍不住瞧了少年一眼,哪怕早就知晓这个徒儿悟性高绝,目光里仍也不免带了讶然与赞许之意。

    她唇角弯弯、眉眼含笑,轻轻颔首道:「小鹤儿说的不错,这仙羽玄都洞天如此布置,正是为了修炼洪炉丁火剑意,可谓助益良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