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申见怪不怪,江素这人极其善变,脑子里装的东西和言行举止各不相同,不过……他都见过了。
二人之间虽然相识不久,但也算是某些方面的“志同道合”,有事谈事,谈崩了再去搞生搞死。
蛇精病和精神病,病友见面。
他没再客气,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白瓷镶金的花盆,约莫有他两个巴掌大小。
花盆中是湿润且新鲜的黑土。土上空无一物,不见灵植。
陈则申端着花盆将其稳稳的放在江素身前的桌子上。花盆下压着少女常用的宣纸,上面沾染了少许墨迹,是她方才从桌子上跃出时笔尖晃动溅射而成。
江素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敲着桌子,百无聊赖的伸了伸脖子,打量着白瓷花盆和土。
“呦,陈城主,你家槐树死了?”
她不用细看就知道这里面埋的是先前自己入城时攻击自己的那个槐树,她的嗅觉平日里为了分辨药材早就练的超出常人。
况且这陈则申是石心人,那就应该和宋婉儿一样,有个类似玉佩老爷爷的外挂。
但他这脑子,完全不需要旁人出谋划策。
陈则申微微一笑,不做言语,分明是无所谓又戏谑的眼神,江素确从里面看出了苦涩。
他不开心啊!
他不开心我就开心!我可高兴坏了!
“嗯……她……不算死。是真身尽毁,作为一个树妖最大的好处就是,曾经无论是她结下的哪一粒种子,都可以重新再种出她。”
这男人话说的笃定,看得出来,他很信任自己的这个树妖跟班。
“哦,所以呢,种树找农修,来找我做什么?”
农修,平日里以种植灵材为业却又与凡人的农民不同。农修自己一个人通常时候可以种完一个后山的地,养灵材就是他们修炼的方式。
“术业有专攻。你找我没用,我只救会喘气的。”
当然是只救会喘气的,不会喘气的……不是噶了就是死物。
陈则申又将这盆花往江素的方向推了推。
“我知道这些,但是我还知道,江姑娘你平日里最爱养护各种灵材。我这槐英有灵智,同寻常草木不同。”
言下之意是,我这是宝贝,你没见过吧,给你好好看看。
少女闻言勾唇,嘴角挂上了熟悉的嘲讽,她二话不说就挥手将这花盆拂开。
“砰——”
白瓷花盆摔成了碎片,黑土倒在地上。
陈则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幕。
“我说了去找农修,不要找我,你没听见吗?你要不要和方才那些修士一起去治一治耳聋?”
“……”
江素的手很快,陈则申的就差一秒就能接住这花盆。
他气笑了。
“江素,你的心还真是够狠啊。”
“你知道她是妖,你不但不救还将这花盆打碎,你……你又凭什么传那慈悲心肠的美名。”
“你不配。”陈则申扭头就蹲下伸手在黑土中摸索着好似在找被他种下的槐树种子。
他将三个字印在江素的心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我不配?”少女瞪大了双眼,眼里写满了认真。
“你才知道啊?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了呢!”
“既然知道我德不配位,毫无同情心,那你就抱着你的小树苗滚出我师门的山脚下,更别来我的医馆里。”她的手猛地一拍桌面。
头一次,有人直言她的坏。
她的笑意不再,分明是十五岁的娇嫩少女,却挂着阴森的面色和一双阴鸷的眼神。
“你觉得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江素放肆的释放自己的恶意,就是认为所有人都有资格说自己,她也不怕,臭名罢了。
但是……他陈则申,将中土境内的奴隶抓了个干净,用人寿做阵法材料的人。
哪里有资格说自己。
男人的手白皙纤细,手下的黑土将他的指节都衬得粉嫩。
他一言不发,只是不断的用手指戳进黑土中,来回摩挲寻找着种子。
像是个孩子自己闷头在玩沙子。
他的宝贝丢了,他得把自己的宝贝全部捡起来。世上人尽欺人之。唯有槐英奉自己若枝上雪。
“怎么摸不到呢……最大最圆的那颗呢……”他忽略了江素,遗忘了这是医馆。
他要回到……有师父的日子。
“休雪,你若喜欢,就将这树种带回去。寻个地方种下,待春日万物复苏,它便醒了。”
“休雪,你这表字取意,空里雪相似,晚来风不休,为师希望你莫晚来方知晓,在仇恨中不死不休。”
“休雪……”
记忆里的男人被五花大绑拉的越来越远,陈则申已经看不清他那时是否生了华发,他低声絮语,喉咙中的哽咽掺杂着不明的情绪。
姚臻待他,宛若亲子,教会他诸多知识。
陈则申骤然停下动作,起身扑了扑手上土。他直挺挺的看着江素,下一秒猛地从储物袋中甩出五个……钱袋。
沉甸甸的钱袋被扔在木桌上时,整个诊厅中都回荡着碰撞的巨响。
“十万灵石,把槐英给我种出来。”
“……”
有点意思?!!
还有这种好事???十万上品灵石赶得上是个李涯了,他一个城主能有这么多积蓄??
江素伸手解开钱袋上的扣子,霎时间浓郁的灵气扑鼻而来,壅塞住少女整个鼻腔。
她连忙重新将钱袋口系上,紧紧打了两个结,下一刻,钱袋尽数消失在桌子上。
都进了她的储物袋。
少女板着脸,强行压下自己暴富的喜悦,义正言辞说着:
“咳咳,陈城主……有这种事情怎么不早和我说。”
“来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话,你若早说十万上品灵石请我种个树,我会和你僵持至此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病友不认得一家病友。”
江素顶着认真的皮子,唇角微弱勾起,笑双目却眯成了月牙。
她眼疾手快,立即起身接过陈则申手里的种子。下一步就推开诊厅的门,向院中的空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