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笙心有顾虑，却依旧表现得泰然自若，唯有指尖微微用力攥着手心。
她遵从柳云清的做法，无论是他承认或是不承认，她都愿意陪着他。
不过……她大概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红衣剑修眉目里满是刚毅之色，眼神里明暗交杂却不见分毫畏畏缩缩的躲闪。
他的剑，一向做不得伪。
佟安抿了抿唇，不忍这和尚对自家师兄的态度，“我师兄向来是光明磊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自然不会是那为了一己私欲而铤而走险之人！”
沈云阳侧过脸，看着她，缓缓摇头。
莫要说话……听师兄的。
因为，沈云阳也不确定此事。他跟师兄相处近百年，平日里，以柳云清的性子自然是有什么答什么，都不会犹犹豫豫或是拖延不言，而他如今的态度……
沈云阳心里有种猜测，愈发强烈。他默默攥紧了自己的剑。
他剑名……燃邪。
柳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势一松，双目落在降龙伏虎身上，沉声道:“镇魔寺……”
“名不虚传。”
什么？！
周围的十方门弟子纷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红衣剑修。
“大师兄……你没看玩笑吧。”沈云阳纵然早有猜测，但是听到他的肯定，还是不愿接受。
沈云阳扯着嘴角，做着同以往一样却格外僵硬的笑容，瞳孔颤动，拳头紧了紧。
佟安更是直接将目光又落在章云笙的面上，同样不愿接受的问道:“章师姐……柳师兄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那个清风明月一般的剑修入了魔……宛若白玉盘迸碎进泥沼。
他自请下高台，不受世人供。
柳云清喉咙微颤，定了定心绪，肯定到:“我确实入魔了。”
“可是师兄你身上分明没有丝毫的魔气！我的燃邪最能辨别魔气，绝不会认错。”
沈云阳上前胡乱摸索着他的身体，剑面贴在柳云清的身上，从胸口一路试探到小腿，最后甚至转身站到柳云清的身后。
用剑面狠狠的拍了拍自家师兄的屁股。
“……”
沈云阳喉咙微动，垂下握剑的手，像只悲伤的小狗，尾巴耷拉在地上。
“师兄……分明没有啊，你怎能骗人呢……”
柳云清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膀，“我没骗人，我真的是魔修。”
“但我心思纯正，无害人之心，自然不是这世上的邪祟。你的燃邪剑向来以斩恶燃邪为己任，因而不会对我有杀意。”
“我虽然入了魔，却不是魔头。我不过是个体内有魔气的剑修罢了。”
他说的轻巧，旁人根本想象不到当初他知晓自己入魔后会一心求死。
降龙伏虎两位罗汉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们修佛有所成，满目慈悲。
他们只想要一个结果。
柳云清回过身，目光平和舒缓，眉目里是他的释然。
他扫过一众同门，稳定心神，缓缓解释道。
“那日，我为了追踪黑鼠妖，跳入那口有阵法存在的地窖，其中久久不见底，最后的终点是……魔域。”
“魔域？！！”
“大师兄你是为了追踪黑鼠妖才落入魔域？！！”
“大师兄是为了救人！！！是为了救那个农夫的夫人！！”
几人的声音渐渐弱下。
他们突然意识到，究其根本，自家的大师兄，天生剑骨的剑道天才，竟是为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凡人入魔？！！
“师兄……值得吗？”沈云阳哽咽道，眼眶通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
柳云清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一把师弟的头发，“小阳……人活在世，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
“我是修士，哪有见了手无寸铁的妇人袖手旁观的道理呀。”
红衣剑修的目光格外温柔，似挽来之春风，缓缓落在不远处的黑塔，不经意的定在第四层的位置。
“我方入魔之时，心如死灰，一心想要用挽风剑了绝此生以正大道。”
他牵起章云笙的手，回眸以笑，“幸而有云笙相拦，以百万灵石换我这薄命。”
“又有小师妹传以她道，将我点醒。”
“我只不过是魔气入体，但道心依旧如风未曾改变。”
“身为修士，享天地灵气，受凡人供养，所获堪多，自然要为天地有所作为，为凡人谋须臾之生。”
“我从不后悔为了那妇人成魔。挽风剑没有放弃我，那我依旧是那个剑修。”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道侣，用目光临摹出她眉间的轮廓。
无人再言。
罗汉们眸光闪烁，悲悯之情几乎就要从中溢出，纷纷怔在原地，神情略有些恍惚。
柳云清说到了这些佛修的心坎上……
隐隐有金光洒在他们健硕的肌肉上，铜色的皮肤上布现密布的经文。
他们一直就秉持着救世的思想，世间万物众生，皆出于轮回之路。曾有人猜测，今生的修士，是前世行善有功德之人。
而今柳云清为了一个妇人，心甘情愿入魔，这和昔日割肉喂鹰，舍生喂虎的佛祖有何区别？！
魔身佛心，此乃阴阳俱全，这是天地之道加身之人！
降龙伏虎彼此默默相视，微微颌首。
十方门众人各个沮丧的抬不起头，此时却纷纷紧张的手摸上剑柄。
剑修握剑，顷刻拔剑而出锋芒毕露！
“柳云清。”一道和缓的声音从降龙伏虎身后传来。
善语老和尚手握木鱼，瞪圆了双目，紧紧盯着柳云清。
“从今日起，你必须在这黑塔之下守着，直到……你的师妹江素出来，不得离开一步，你可愿？”
柳云清有些不解，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道侣。
复又开口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把我送进黑塔吗？”
他原本还打算承认了此事后，光明正大的从一层进黑塔救江素出来，现如今听这老和尚的意思，是不想让他进去？！
善语老和尚缓缓摇头。
“黑塔，你进不得。”
“江素不出，黑塔不开，这是天道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