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7月24日,晴。”
“我的学生都战死了,现在轮到我这个老师上去了。”
电影放到这里的时候,一秒钟的战争场面都没有,没有连天的硝烟,没有一滴鲜血,只有那一架残破的飞机和老馆长那沉重的诉说。
可就是这样,全场的观众在看到这两行字后,依然满心震撼,甚至一部分人已经跟着电影的剧情纠结起来。
到底怎么样了?
学生都战死了,老师上去了?
这位李开阳教官又是什么样故事?
普通观众们在疑惑,在好奇,可坐在前排的朱主任却是感同身受,他此刻的共情之处远比普通观众们要来的多。
这两行字在普通观众眼里是一段历史或者只是一段电影剧情。可在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军眼里,这些就是曾经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一位位战友的英勇事迹。
共和国一代代的空军人,即便是和平年代,依然在默默的流血牺牲。
电影此刻并没有给出答案,孙羿依然在烘托悬念。
于菲重重地放下杯子,少许咖啡都溅到了桌面上,她焦急翻看起来,可日记的复印件到此为止了,后面再也没有了任何东西。
那这些内容的主人,那位李开阳先生,到底怎么样了呢?
于菲不得而知,但让她稍稍安心的是,这位教官肯定是活过了这场战争的。
可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于菲有些泄气的瘫下肩膀,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桌面上手机“叮”的一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会是他的信息嘛?
她连忙拿起手机。
“小于儿,干嘛呢,姐妹儿带你出去吃大餐。”
依然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也许真的应该放下了.
“倩倩,报社还有任务,我先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回复完闺蜜的信息,于菲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小箱子。
说不定,这里能有些一些额外的线索。
这是一个比鞋盒大不了多少的藤木箱子,在那个年代很普通,边角上还有被老鼠嗑过的痕迹,于菲吐了一口气,有些虔诚的打开,就像开启了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
里面东西不多,同样有一本厚厚的日记,还有一张合影照片,她拿起来一看,那是一张毕业照,标记着中央航校第三期毕业典礼。
于菲这段时间收集资料,也了解了很多那段时间的历史,尤其是中央航校。
中央航校直至抗战结束,共孕育了一千七百名毕业生参战。这些学员的飞行操作都极为优秀,也曾得到过日军飞行员和记者的赞誉,只是因为飞机的性能落后,和补给不足,参战的死亡率极高,差不多每10个人里就有7位英勇殉国。
他们当中有的来自顶尖学府,有的是归国华侨,有的出身名门望族,身份地位都非常显赫。但是为了民族大义,都踊跃参军,殉国时的平均年龄仅有23岁。
照片中的年轻人一个个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可谁又能知道,他们到底经历过咋样壮烈而又短暂的人生呢!
于菲恭敬地把照片放在一边,开始继续寻找。
日记下面还有一个黑色的绒布袋,有点分量,里面装着一只有些发黑的银手镯,还有一只已经泛黄的老怀表。
手镯氧化的非常严重,但依然能看出上面精美的花纹。
她看了半天总觉得这银手镯似曾相识,小时候妈妈好像也给她个一个差不多的,不过她没放在身边。
银镯子嘛,大概都这个样式。
于菲没再多想,把手镯放在一边,拿起了老怀表,指针已经不动了,不知道它到底定格在了什么时候,翻盖上有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
下一秒,于菲有些愕然,她突然发现,照片中的女孩跟自己有些像。
除了发型和衣着,那眉眼,那浅浅地梨涡,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这是谁?
于菲翻找着箱子,再没有其他东西了,眼前只剩那本日记。
答案,也许就在日记中。
日记是纯黑色的,做工很精致,大概一本杂志那么大,不过要厚上许多,皮质的封面经过这么多年依然还有一丝光泽。
于菲轻抿嘴唇,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掰开了日记的锁扣,只看了一眼,她就惊讶的掩住了嘴唇。
“我叫黄国兴”
首映现场传来阵阵惊呼,观众们这时候才意识到,这正是那位飞行员的日记。
电影到此进行了16分钟,整个大幕和所有的悬念终于完全展开,对于一部剪了又剪,最终仍然保留了118分钟时长的电影来说,这个开幕的长度,还算是可以的。
不过,孙羿也留意了一下现场观众们的反应。
他想知道一下观众们的接受度到底如何。
身边的刘艺菲完全投入到电影中去了,像个看动画片的小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连他的目光都没有意识到。
其他观众也是短暂地惊讶一下后,就再次投入到电影中去,现场迅速恢复了安静,也没见有人随意走动。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一部电影是否吸引观众,只要看现场观众的观影状态就知道了,只要能让观众们全情投入,那么必然是一部好电影。
孙羿紧张的心稍稍安稳下来。
由不得他不紧张啊,这是他自己创作的,可没有前世成功的例子作为参考,他也不敢保证观众就一定能接受。
这个剧本他采用了经典的好莱坞三幕式结构,现在刚好完成开幕,说实话,这开幕中的内容有些多,有很多伏笔跟悬念,他就怕观众看着感觉乱,丧失看下去的兴致,不过,从目前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他处理的还是不错的。
“整个开幕,16分钟就加入了这么多信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吗,难得可贵的是居然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孙羿的导演手法跟故事的表达能力更上了一层楼啊。”
张利坐在台下,用极快的速度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脸上是深深的欣赏。
电影进行到现在,他手中的本子一次没翻开过,不是没有东西可记,相反有太多东西值得记录了,但他又确实舍不得浪费时间,生怕记录的过程让他错过电影中的情节。
现在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这场首映,就好好欣赏孙羿的电影,影评记录这事,等着二刷的时候,再来吧。
虽然这样一来,自己影评的发布速度肯定会慢于别人,但跟工作相比,孙羿的电影,明显更值得。
张利放下了手中的本子,身体也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屏幕,等待着孙羿接下来的惊喜。
电影的镜头随着于菲的目光定格在了那本日记上,字迹有些潦草但看着却很飘逸。
见字识人,第一印象就觉得字迹的主人应该是个洒脱异常的性子。
画面开始慢慢变黄,然后一点一点的透明,就像是时间的回溯一样。
远处出现了一艘轮船,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声音也在由远及近的恢复。
响亮地汽笛声,纷乱的码头,搬运工头上滴下的汗珠,一个个高喊着揽活的黄包车夫,穿着西服洋裙的先生小姐,一身褂子的文化人,还有那不断按着喇叭的老式汽车,只有那个时期的上海滩,才能看到这般场景。
镜头切换。
孙羿一身得体西服,头上抹着发油,皮鞋瓦亮的登场,双手随意地搭在轮船头等舱外的栏杆上,撇着嘴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画面伴随着他的旁白,就像是日记的自述一样。
“我叫黄国兴可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国兴,兴什么国,兴哪个国?有什么可兴的,我从小就在大洋彼岸出生,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英文,要不是家里老头子逼着我,我才不会万里迢迢的回到这来,呵,老头子口中的祖国,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爷,少爷,咱们到了,马上进港了。”一位打扮伶俐的少年,拎着两箱子行李,凑到黄国兴身边,眼神一刻不落地盯着船下新奇的景象,一脸兴奋的说着。
“着什么急,少爷我这是头等舱,犯不着跟这帮人挤,一会儿去叫个车,咱们直接去租界的酒店.要不是老头子非让我回来待2年,我才不来这破地方。”
黄国兴依然是满脸的嫌弃,还在碎碎叨叨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他现在的身份属于美国华侨,父亲那辈就到大洋彼岸打拼了,凭借着华人独有的勤劳和精明的商业头脑,虽然始终是二等公民,但经过十几年的奋斗,也打下了一片不小的家业。
黄国兴是家中幼子,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在家中那是最受人宠爱的主,可以说是含着蜜罐长大的,这般情况下,不长歪了都怪,何况还是美国那个花花世界。
他今年刚满22,每天跟着洋小子厮混,全然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中国人,直到年前,带回家个大洋马,终于让家里的老头子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将他赶出家门,让他必须回中国念两年书,不然等他死了,一分钱都不给他留。
黄国兴无奈,这个世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按照老头子的要求,回到了这个陌生的祖国。
反正他一向乐观。
无所谓,就当在这边玩两年,奶油包吃多了,体验体验小馒头,也是不错的。
果然,他就不是个好种。
老头子让他回来读书,他下船之后,直接在酒店包了个房间,然后金钱开路,在学校里挂了个名字,而且基本上不去,开始在十里洋场流连忘返。
不过好在他天性聪明,在国外也算见多识广,出入的都是高端场所,知道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倒是也没染上什么坏毛病。
每天过着既充实而又无聊的生活。
纸醉金迷啊。
直到有一天.
话说黄国兴回国的时候是1935年初,这时候,国内的时局已经很动荡了,日军已经侵占东北,并且时不时得在华北地区挑衅,即便是果党的高层也心里明镜,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于是这一年,鉴于日军武装力量的强大或者也为了更好的统御内部,果党政府决定成立航空委员会购买或制造飞机,蒋志清自任会长,亲信周至柔任主任管具体训练,夫人宋美龄任秘书长专管购机或制机事宜。
但是由于当时果党政府财政不济,为了筹措款项,开始召集民间力量,发行了“航空奖券储蓄”,同时还开展了“义演献机”“一县义机”“献机祝寿”等活动,号召国人和海外华侨慷慨解囊,出钱出力。
这些事是近期报纸上最火的新闻,黄国兴也是看到了的,不过,他对这玩意一点也不关心。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如想想,今天晚上给小菊仙姑娘送个什么礼物好。
“阿生,去取钱,少爷我要买个金戒指,上次跟小菊仙姑娘刚品了花茶,感觉不错,今晚少爷我必须拿下。”
“少爷,要是买了金戒指,咱就没钱吃饭了啊。”跟班阿生一脸苦涩的劝道。
“给家里拍电报,要钱。”
“可,可老爷上次说每个月只有定数,多一分都不给。”
“笨啊,谁让你找老头子了,给我大姐发。”
“哦”
黄国兴收拾的人模狗样的出门了,不得不说,光从外貌上看,他在这个年代绝对有些bug,虽然纨绔了些,但打小也是在美国接受的精英教育,见多识广,骨子里就带着这阶段国人最缺少的自信,再加上外表挺拔,端得是仪表堂堂,很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从金店买了一只沉溜溜地的金戒指,刚出门,就看见街面上一群年轻的男女学生,打着各种各样的横幅,喊着口号,在游行募捐。
“打倒RB帝国主义”“收复东三省失地”“航空强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黄国兴抱着肩膀站在金店门口,看起了西洋景。
“啧啧啧,阿生啊,伱瞅瞅,年纪轻轻的,不好好上学,弄这些东西干什么,国家大事是这一群年轻学生能左右的嘛!”
阿生悻悻地没敢接话,心中仿佛在说。
少爷,您也没好好上学啊.
“哎呦~~~这女学生,一个个儿,还挺好看的。”
黄国兴站在那笑嘻嘻地评头论足,视线在女学生中一排排地扫过,直到突然间定格。
那是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随着主人的忙碌荡来荡去,尾端扎着鲜艳的红绸子,好像在调皮的舞蹈,一身湖水蓝的竹布上衣,下着黑裙,略带吃力地端着个捐款箱,正在一处一处的募捐善款。
黄国兴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
近了,近了。
“先生你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航空救国,还望您能慷慨解囊”
她的面庞如同精致的瓷器,白皙而细腻,微微透出的红晕像是春天里初开的桃花,娇艳而动人。许是奔波的久了,她的鼻尖上渗出了汗珠儿,像是沾了露水一样,晶莹剔透。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闪耀着聪敏而活泼的光芒,此刻正满眼期待的望着黄国兴。
“先生?”
“哦,哦,哦,捐款是吗?“
“嗯,您的每一分善款都会成为战士们手中的刀枪,为民族的崛起出一份力吧。”
“好,好。”
黄国兴像丢了魂儿一样,在阿生一脸的震惊中,把刚刚用一整个月生活费买下的金戒指递了过去。
少女为他的爱国热情所惊讶,但性格使然,并不会让她太多夸张的表达,只是腼腆地笑着,扬起白皙的手腕,很郑重地把金戒指收到了捐款箱中。
这时黄国兴才注意道,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只花纹秀丽的银镯子,在阳光下,是那么的惹眼。
她笑了,她笑了!!!
真好看。
少女的笑容如一副展开的画卷,美好的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黄国兴此刻就是醉得最深的人。
“谢谢您,先生,祝您平安顺遂。”
“诶,诶,别走,我还有,我还要捐。”
黄国兴想尽办法只为了让少女多留片刻。
他开始满身翻找,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翻了出来,甚至从身边阿生的裤腰带里把它藏的私房钱都给掏出来了。
“诶,诶,少爷,这是我……”
最后,把身上最贵重的怀表也摘了下来。
“不,不,先生,这个太贵重了,您还是留着吧。”
少女很有些不安,一只金戒指的价值已经足够,这块做工华美的怀表定然更是不菲,她只在校长的身上见过类似的,而且宝贝的很。
“没事,我捐,我今天出门急了,身上就这么多,你要跟我回去,我住的地方还有,你要什么我捐什么,要不,我把我自己捐给你,也行啊。”
“咯咯.”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生凉风的娇羞。
“先生说笑了,真的不用了,您这只金戒指已经很贵重了,同学们都在前面,我,我先走了,先生再见。”
少女仰起头,微微鞠躬,转身高兴地跑开了。
“诶,就,就这么走了啊?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黄国兴,国家兴亡的国兴啊!”
“我叫.杨婉瑜。”
婉瑜,沉鱼落雁。
小鱼儿,好听!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可黄国兴还呆呆地愣在原地。
“少爷,少爷?”
“阿生,你觉得你少奶奶怎么样?“
“啊!!??”
“少爷我恋爱了,我要娶她,这辈子就是她了!”
“少爷,那小菊仙姑娘?”
“什么小菊仙,不认识哎呀,忘了问她住哪了,这人海茫茫的上哪找去啊!”黄国兴一拍脑门,无比懊悔地抱怨道。
“少爷?”
“别烦我。”
“那个,少奶奶好像是杭州女子师范学校的。”
“嗯,你怎么知道?”
“衣服底下绣着字儿呢。”
“哈,好,好,放心,你私房钱,少爷我加倍补给你。”
电影进行到这里,接下来的剧情就先对老套了,一位海归的纨绔子弟,对一位清纯的爱国少女开始了无限期的追求。
黄国兴退了租借的酒店,带着阿生登上了前往杭州的火车。
200里地,不算太远,一路辗转来到杭州,食宿还没搞定呢,黄国兴就开始在杭州女子师范学校蹲守。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真的让黄国兴蹲到了。
四月的海棠花正盛开着,那梦幻般的娇羞也不如少女万一。
“哈,我记得你,你是那位捐款的先生。”
“啊,是嘛,你记得我啊,嘿嘿,我那个还想捐点。”
“哦~我们学校组织的募捐活动结束啦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系航空委员会的办事处,他们那里还接受捐款的。”
“好,好,我是归国华侨,不认识路,可不可以麻烦你,带我去一趟?”
少女歪着头,想了一下。
“嗯行。”
“黄先生,你又来了啊。”
“你叫我国兴呗,叫黄先生太见外了。”
“嗯不太好,还是叫黄先生吧,这样礼貌些,今天你是?”
“哦哦,我还想捐点,上次我没记住路,能不能麻烦你再陪我去一次。”
“那~~~,行吧。”
黄国兴利用捐款的借口,一连去了三次,航空委员会办事处的人都记住他了,他楞是说还没记住路。
这种小把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黄先生,这次你总该记住路了吧。”
“呃婉瑜,我喜欢你,你能接受我吗?”
黄国兴不再隐瞒,从小的西式教育告诉他,爱,就要大胆的说出来。
即便是心中有所预料,可杨婉瑜依然娇羞万分。
那深埋的俏脸是如此的美丽,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跟她说喜欢,可眼下并不是个好时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的理想要远大的多。
国家残破,同胞受苦,她很想要为这个苦难的民族做些什么,即便她手无缚鸡。
“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呢?”
“你不要看不起人,女孩子怎么了,我可以做老师,我可以护士,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去参军上战场,总得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我替你去,行嘛,我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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