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楼的招牌抢眼依旧,门前几盏珠灯上覆着紫金锦布。
“小缦姐姐,近来可好?”卫靖嘿嘿笑着,伫立在门外,向里头正在招呼客人的小缦招手。
“哟,什么风将你俩又吹来啦?”小缦一见外头是卫靖和樊军,笑呵呵地上前迎接,拍了拍卫靖脑袋,咦了一声:“你长高了些。”
卫靖正值发育期,一别数月,的确长高了些。他得意洋洋地说:“嘿嘿,再过不久,我便比樊军还要高了。”
樊军则因久居地底,未受日晒,本来的黝黑肤色也褪了些,好似一杯浓茶冲了第二泡,他脸上那道划过眉心鼻骨的大疤也浅淡许多,不再那样突兀吓人。
“红姐上食胜天作客去了,明儿个才回来,这儿由咱们几个姐妹当家,你们想吃点什么就说,今儿个我请你们白吃一餐。”小缦领着他们上了座位,随口说些玩笑话:“但若要咱姐妹们作陪,可得自个儿付钱啦!”
“谁要你请,我才不白吃白喝。”卫靖哼了一声,掏出一迭银钱,得意说着:“挑些好酒好菜来。”
“你发达了,神气啦!”小缦收去银钱,转身张罗酒菜去了。
这数个月下来,卫靖除了打造兵器,也帮老许打铁、送货,赚取外快。
同时,在烧熔铁水之后,又将那批自地底挖来的臭草卖出,可大赚了一笔,请四号支道的街坊乡亲们吃了几顿,还剩下不少和樊军对分,此时两人身上带着的银两倒也不少。
他们算准了神兵大会时日,却故意和水半天乱报时间,硬是将日期延后了十多天,为的是不想让水半天那老头子涉险,更怕他坏事。
由于卫靖事先向老许报备过,有老许帮忙圆谎,事情顺利许多。
两人是以“添购打铁钢材”的名义上来,水半天还兴致勃勃地练习卫靖新铸给他的细剑,盼着等两人回来,再一起赶赴大扬府。
云来楼酒菜上桌,卫靖和樊军饱餐一顿,不少姑娘们空闲时便过来和他们说上两句话,聊些胡白及红舞云的近况。
自从探月楼那夜之后,红舞云和胡白再也没有隔阂,无话不谈,时时出双入对,有时是胡白前来云来楼看舞,有时是红舞云上食胜天用餐,数个月来都是如此。
姑娘们有时提到温于雪,都不胜唏嘘。
当时胡白差人收去温于雪尸身,随即送返小原村老家安葬。
卫靖想起先前在这云来楼经历的风雨点滴,想起和于雪姐姐相处的时光,心中怅然,但也只是红了红眼眶,心想此时绝不是哀伤的时刻,至少也得和唐彪算清旧帐,替温于雪报了大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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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时值正午,卫靖和樊军已经来到通天河畔大扬府前。
远远望去,大扬府前宽阔大道上车如流水,一辆辆大型马车停驻在大扬府外数面大门前,将货物卸下,由奴仆搬入府内。
几名奴仆头头们指挥着众奴仆,在四周打扫整备,修剪树木花草,悬挂灯笼旗帜。
大扬府正门不时有宾客出入,大都是与会贵宾、各地帮会代表等等。
大扬府另一面墙边有张小桌子,是临时杂役的招募处,由于神兵大会一开便是数十日,需要一批临时杂役帮忙。
卫靖和樊军早先已做好沙盘推演,此时便依计划行事。樊军以与会宾客的身份参加盛宴,卫靖则去应征杂役,一明一暗,好观察整体情事,再做进一步打算。
卫靖顺利通过应征,这天下午,已经拿着扫把,随着一批新进杂役,穿过辽阔庭园,上了大扬府内的栖武楼打扫。
栖武楼楼高五层,是大扬府中四大护府别院之一,卫靖在栖武楼第四层的围栏向外望去,可以将整座大扬府院的建筑配置尽收眼底。
大扬府临着通天河畔建造,坐南朝北,有内外围墙。
主厅位于府院东半侧,楼高三层,里头富丽堂皇,自是不在话下;
四大护府别院之一的栖武楼在主厅东侧;
梨华院居北,楼高四层;
观水阁建于主厅以南的人工小岛上,高七层楼,有三座白石桥连接小岛与内地;
听风轩距离主厅最远,位于整座大扬府西侧,高八层楼。
主厅和四大别院之间,是偌大的庭院和数十座各具风味的阁楼小厅、广场花园等,内围墙前后,则有一排排的客房。
大扬府于闯天门英雄大会前一年竣工,李晟在位时,两次英雄大会与一次神兵大会,都在大扬府举行。
李靡继位后,耗费巨资重修大扬府,使之更加美仑美奂,每年初春、深秋之际,都要带着一群后宫美人来到大扬府长住数十天。
而四大护府别院,便是作为闯天门各堂口前来与会的帮众们栖身用。
在听风轩和梨华院之间,已经搭建起一间间的临时打铁工房,供比拼兵器时,各家铸剑师傅修补兵器用。
而主厅前的别致庭院上,也正竖起无数雕饰木柱,并且摆放近千张大桌子,这是在正式大宴开始前的几日,每日供宾客们用餐取乐的流水宴席。
要是天候不佳,落下春水,便会于木柱上覆盖防水棚子,大伙儿照样可以吃喝玩乐。
而那数天之后的正式大宴——神兵大会开幕之夜,便是要在主厅三楼举办,李靡也将在那一日,在闯天门如云高手的严密护卫之下,风风光光地前来与会。
卫靖一面打扫,一面默记着大扬府的地理位置,以便届时脱身。他此行目的,是在紧急时刻助公孙遥逃脱险境。
“唉,不论行刺成功与否,公孙遥要脱逃出去真的很难??”卫靖深深吸了口气,望见通天河畔闪耀的河水,只觉得这美如天堂的大扬府,却是归李靡所有,真是大煞风景。
打扫完毕,卫靖和几名杂役被分派下楼,到主厅外的庭院帮忙布置流水宴席。
下楼途中,只见各路堂口人马已经陆续赶来。
卫靖见到几位帮众提着无双堂字号的旗帜时,心中一惊,仔细一看,远远楼梯口上来的正是满全利。
满全利身后跟着一群手下,背着大小锦盒,想来应当是要在神兵大宴上献给李靡的礼物。
卫靖随着杂役们下楼,将头压低,就怕被那群帮众瞧见。
他自从上了来湖市,数度和闯天门帮众起冲突,无双堂、豹子堂的帮众认得他样貌的可还不少。
他佯装拭汗,不停地用胳臂抹脸,尽量走在其他杂役身后,才没被人认出,有惊无险地下楼。
这夜,卫靖工作完毕,被分派至临时杂役专属的住宿房舍,位于大扬府北侧内外围墙之间,距内围墙后的梨华院十分接近。
卫靖这间房里还住着另一名杂役,是个从外地来打工的少年,话不多,老老实实地做事。
他便想到,公孙家应当也派出人手来应征杂役,自己自是不认得。
卫靖心中紧张,对大扬府里任何事都怀抱戒心。
他本来试图在平时和其他杂役攀谈时套话探问,又突然警觉,闯天门自然也可能安插些眼线伪装成临时杂役,监视着其他临时杂役的一举一动。
卫靖越想越不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甚至疑心对床那位少年便是眼线之一,尽管对方已经鼾声隆隆,他仍猜测对方或许是假睡,以偷听自己夜里说出的梦话。
度过了这紧张难捱的第一夜,第二日一早,卫靖被分派至主厅外头的宴席处,负责端送一盘盘早点小菜、水果和糕饼。
他来回端盘上菜之际,和樊军相遇数次,二人没有对话,只是交换了眼色。
樊军的落脚处,则是东面内围墙两侧的别致房舍,本来他体型高大,脸上又有道大疤,走在路上比卫靖更加引人注目,但此时各路与会的宾客里,多的是彪形猛汉,脸上带疤的也不少,反倒稳妥。且他是明着参与盛会,根本不用担心让人认出。
数日下来,卫靖渐渐摸熟整个大扬府的地理位置。
每日都有新宾客进入大扬府,有的是单枪匹马,有的是全帮动员。
随着神兵大会开幕夜宴一日日逼近,大扬府上下的气氛更显热闹,每晚流水席间灯火通明,许多豪杰痛饮至天亮,仿佛不曾入夜。
因此,卫靖等一群临时杂役们也分作两班,一班专责在夜间侍候这些与会宾客们。
他有时会借着端菜上桌的机会,将字条藏在盘底,端上樊军面前,再趁着收拾碗盘时,摸出樊军回复的字条,两人便如此交换所得情报。
卫长青、卫开来两家,直到神兵大宴当日黄昏之际,才几乎同时抵达。
卫靖在梨华院上打扫,自二楼居高临下偷瞧卫长青的卫家剑庄浩荡抵达,接着是卫开来的卫家剑庄大军开到。
两个卫家剑庄毫无交集,一前一后被迎向主厅的上等贵宾房。
卫靖猜测或许是两位伯伯为了在神兵大赛上获胜,刻意在最后一刻前来,以免自己精心打造的神兵利器情报泄漏了出去。
卫靖见卫长青夫妇身后跟着的便是卫中芸、卫芷芊两位堂姐,再之后是剑庄的学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主厅去。
“哼哼!臭小子怎地没来?”卫靖见卫家学生当中有一半以上都理了大平头,模样甚是奇怪。
仔细瞧了许久,才自学生队伍末尾找到公孙遥,他一身素衣,安安静静地跟在学生群中。
“这小子怎么变丑了?”卫靖见公孙遥本来温秀俊雅的两颊长鬓没了,也和其他学生一般,顶着个小平头。
卫靖不禁觉得好笑,又仔细一瞧,隐隐见他脸上凹凹凸凸地长了许多痤疮肿包,犹如蚊虫咬伤,眼皮尤其发肿,使得他本来一双炯炯大眼,成了三角眼,而他的朗朗剑眉,竟也稀疏许多。
卫靖见到公孙遥身旁左右有一大半的同学,也都是这副狼狈模样,讶异之余,也幸灾乐祸地偷笑:“哈哈!该不会是哪个笨学生打翻了土蜂窝吧!”
原来卫靖离开之后,公孙遥在卫家剑庄更备受郎仲齐等人欺负,偶尔在他书袋中扔几只怪虫,在公孙遥手上咬出几个肿包。
然而,郎仲齐等人这些无聊举动,却让公孙遥灵机一动,想到了在神兵会上不被满全利那些见过他面孔的帮众认出的好方法。
他借着出外差的机会,传令给公孙家的人。
在神兵大会前五日,派几名身手矫健的公孙家人马趁夜出动,潜入卫家剑庄的学生寝室,偷偷扔入几只蜂窝和一大包虱子,将学生们螫得鸡飞狗跳。
剑庄上下花了好一番工夫,以烟熏跑那些蜂,但虱子爬上了头,只能将头发剃短,大伙儿照起镜子都愁眉苦脸的。
只有公孙遥很满意自己的面容,索性也将眉毛拔去许多。
卫靖见剑庄一行远去,歪着头想着该如何与公孙遥联系,要助他活命,至少也得知道他全盘计划,才能规划刺杀之后的脱身方法。
收工令传来,卫靖呼了口气,所有的打扫整洁工作已经完成,日落后,李靡便会抵达。
“不知道公孙遥何时动手?可别一见人来就翻脸,那可是绝无活命的机会呐??”卫靖细细自语,回到自个儿房舍歇息,又想:“若是趁李靡刚到时准备不及,抢在第一步动手,或许也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