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心里对于这海策也更加慎重。
是循旧路缔造一个彪炳华夏的百年盛世。
还是扭转国策提前布千年之局。
这非他一人的功绩,而是联系到了数千万人的福祉,由不得不慎重。
【因此可以说,正是中国南海庞大的群岛群和丰富的物产造就了中国船不便于远洋航行的特点。
因为基本都在在群岛内部航行,且群岛内部的沿岸贸易基本都是复杂多变的近岸风。
近岸风复杂多变,因此中国船在纵帆的科技点上一路狂飙。
沿岸贸易经常需要考虑暗礁问题,因此水密隔舱的技术一直都在进步。
结果就是适合季风远洋航行的横帆并没有投入太多科技点,毕竟没有需求何来研究?
而海船的问题到了明朝就已经变得十分复杂了,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海禁。
海禁这个政策并不是大明发明的,而是学自元,而元又是学习于宋。
宋代开海禁的原因也特别简单:都是朕的钱!劳资要独吞!
对此,某不愿意留下姓名的宋朝皇帝完颜氏总结的很清楚:
“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宽民力耳。”
咱们暂且不说这句话给自己脸上贴了几斤金粉,但其中对于海洋贸易的利润,确实认知的非常到位。
宋朝海禁直到神宗时期才废除,到了南宋时高宗再开海禁并持续到亡国,海禁合计二百五十二年。
元朝本身国祚就短,虽然尝试过官船民租的官本船制度,但很快就失败,前前后后四次海禁,加起来有十九年。
明朝则是吸取了宋元的教训——因为南宋灭亡时,泉州的色目人在头目蒲寿庚的带领下投元,杀戮南宋宗室和官员。
这种反手一刀,属实是给后来的皇帝开了个大眼。
因为前朝的教训,以及大明前期张士诚余孽作乱,以及后期倭寇侵扰,海禁的严厉程度一步步加强,最终持续一百九十七年。
而整个明朝南方数百年历史说白了就一句话,大明官方和海商集团就利益问题没尿到一个壶里去。
结果就是永乐帝直接甩开了海商自己单干,从上游的生产源头织造局、陶瓷镇、茶园,到下游的郑和下西洋送货上门量身定制,尽握在皇帝一人之手。
这种态度使得海商和官府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导致后来大明文官集团对海禁直接一刀切,但海商借倭寇之名行走私之实该干嘛干嘛,反使得大明朝廷彻底尬住。
而在海洋问题上,想要研制战舰、抢夺海权、打造海师,这些都是海商所无法完成的事情。
并且在海洋问题上大明还缺失了最重要的一条腿:数学被从科举中除名,导致其发展近乎停滞。
这条腿本来是可以通过海洋商路的文化交流来补全的,但最终开海已经是两百年以后了,徐光启从零开始,就算累吐血补上了大明这条腿,那也太迟了。
事实上大明的航海人也是见过跨海而来的盖伦船的,以我们如今的眼光来看,盖伦船堪称是十六世纪船只设计的顶峰。
这种先进海船同样给大明带来了很大震撼,大明也对盖伦船进行过仿制,并吸收其优点对中国船进行改进。
但其核心思想依然还是用于在南海群岛之间的贸易,并没有远洋的想法。
盖伦船标志性的龙骨肋板船体、软帆、斜桅上帆等,都能在明朝的造船记录中看到影子。
而在明朝灭亡后,清朝在海禁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直接开始闭关锁国。
最终就是鸦片战争时英国靠着二十八艘盖伦船和不足两万的军队,击败了出动八十万人的清政府。
彻底掀开了近代史的篇章。】
看到那巨船的结构图,阎立德拽着弟弟堪称粗暴的一路撞开了前面的国公,然后抬着头随手抓过来一张桌子。
一张宽大的白纸铺在桌子上,阎立德只是与弟弟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便心有灵犀同时在这张白纸上临摹。
这盖伦船的结构庞大且复杂,阎立德明白单靠自己一个人是决计画不完的,但好在还有弟弟。
执笔共绘丹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兄弟对彼此擅长哪一部分都心知肚明,因此在草草勾勒出一个轮廓之后,两人便飞速抬头低头,往这幅图上添加东西。
而愈是临摹,阎立德就感觉大唐的海师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同于此前的马蹄铁只需一眼就能看明白效果,也不同于那火药只需潜心研究三五月就能有突破。
这盖伦船构图真的就是临摹,为何是这种上窄下宽的结构?这么多帆如何调度?船尾似橹之物又要如何控制?
尤其这个船身内里究竟是如何样貌?此时阎立德心态略有抓狂,恨不得钻进光幕揪着那后辈的衣领子咆哮:
都有两个图了,你再添加个内里结构图又能如何?
但临摹的过程中阎立德也很快冷静下来,如果算算时间,这乃是千年后的船只,能窥见一眼已是天幸,如何还能苛求更多?
而且即使只看外观,也至少还有仿制可能,不像那“东风快递”,从起飞到梭巡到爆炸,其中门道无法窥见一毫。
再说这盖伦船也未必需要彻底仿制,只要能够弄清楚这船只形态为何要如此设计,对大唐造船就已大有裨益。
李世民看着忙碌的阎氏兄弟很是欣慰,我唐有俊才啊,匠造能通神,丹青能载道,皆非小道也。
阎氏兄弟行动匆忙,因此原本画台位置有一些画纸被带的散落于地。
李世民俯身拾起正要将其工整放好,就看到了画纸上的内容,一个皇帝正捧腹在榻上大笑。
面相栩栩如生,人物情绪力透纸背,如果忽略掉画纸上的脸跟自己有九分神似的话,李世民多半还十分欣赏。
不过……
看了眼那恨不得多长一只手的阎氏兄弟,李世民不动声色将这张画纸收入袖中,重新转回榻上。
而在前方,房玄龄还在与杜如晦低声讨论:
“若按后世说法……这色目人之乱,岂非我唐留给这宋的暗雷?”
杜如晦捋着胡子低声道;
“对外族管理之事,我唐并无前朝惯例以沿革,其间必有疏漏。”
“如此看来,若遇前朝未有之问题,需慎之又慎。”
房玄龄也补了一句:“政令亦需留补正之余地。”
不过,房玄龄补充完之后也因这宋之评价颇为动心:
“这宋赔款动乱颇多,然亦能续数百年国祚,竟是因这海贸暴利?”
他本想说“获利颇丰”,但想想这贸易足够养一国,这财富唯有暴利可以形容了。
而随后这宋元明三朝的海禁反反复复并逐渐严厉,对房杜二人并不算太意外。
从知道五十日熟的占城稻起,两人回忆了一番魏晋南北朝之乱,就敏感的意识到了南北的财赋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毕竟北方不仅要面对外面的诸胡,还要面对华夏王朝内部的兵乱,每次中原都几乎要被打烂。
南方有两月一熟之稻以丰粮仓,有海商之路以充财资,外无敌而内无乱。
多寡不均,贫富不同,民风相异,嫌隙如何不生?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叹口气。
如今眼界愈广,忧愁反而愈多了。
对于这明朝中央与海商们的矛盾,李世民则是咧了咧嘴:
“这明朝,若是海上能有一支无敌之师,这海商安敢多言?”
其中内里情况或许很是复杂,但李世民站在一旁来看,觉得这问题本质上就和打击豪强一个道理。
若是你兵强马壮,则治下皆是乖乖缴税的良民。
若是你兵少马弱,则治下便是不服管教的豪强。
魏征看着后世那名清的战绩,略显困惑:
“这海船之锋,竟锐利至此?两万击八十万?”
在场的将军们反而都不意外,李世勣解释道:
“这八十万之军只是听起来唬人,即便真有八十万之军,也必不能合于一处。”
“反倒是这英舰,可今击广州,明日入河东,后日再临泉州。”
“倏忽不定,借风帆之利以逸击劳,遇强则遁,遇弱则击,攻清必守,再袭其不备,如何不胜?”
魏征默然。
……
成都府衙,张飞有点难以想象:
“这海商之路,真能如此富庶?”
孔明笑道:
“翼德怎么忘了那安息帝国如何兴盛?”
于是张飞便想起来了:
“把控丝绸之路……”
孔明点点头:
“丝绸之路便能养活一个辽阔帝国,那海商之路养活一国又有何难?”
而且在心里,孔明还能罗列出来海贸的好几个优点。
比如船只载重完胜马匹骆驼。
比如经行海上不用像西域丝绸之路被层层盘剥。
比如若是顺风,其速远超陆行。
唯一问题也就是海贸兴盛之后难免有海盗之患,但若算纯利,依然远超陆路。
一时间孔明都有点叹息了:要是交州尽是坦途该多好?
那样的话等克复汉中之后便去拿交州,然后造海船兴海贸,小小曹贼那还不是只手可平?
而不像现在,海港难求。
心中满是感叹,但手上一刻不停。
一边用炭笔和尺子尽力将那光幕上的盖伦船之图绘制下来,一边还有空吩咐不善丹青的庞统和刘巴将传图拓印至脑海,稍后为绘图查漏补缺。
甚至还有空应对刘备的疑问:
“孔明,这海禁当施行否?”
手上的炭笔一个回旋勾勒出一个弧线,同时孔明答道:
“何为海禁?主公此时反倒是糊涂了。”
“海商又无六分仪之利器,不沿岸驶船则有迷途之危,海上可设关卡要害之处,多矣。”
“陆上既有边关,海上也当有海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