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带感动,“唰”的一声扭头看向一脸麻木的路伤雀,一脸的感激和情深不悔,演得比戏园子里的名角儿还要入木三分。
“——所幸表哥念旧,始终记挂着我们儿时指腹为婚之约,不愿做那背信弃义、薄情寡义之人,因此姨母反而更加记恨防备于我。”
路伤雀人都麻了。
但是他从小陪伴符景词长大,受过的刺激犹如过江鲫鱼一般多了去了,因此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习以为常的......坦荡。
十三岁的不二城小弟子,出身北朝大姓金氏的小公子阿纳,嗷了一嗓子,左看看符景词,右看看路伤雀,眼中闪烁着熊熊八卦之火!
“——哦豁?你们两个原来有婚约?怪不得!怪不得商大哥如此在意你,处处陪着小意!”
邯庸人奔放热情,十四岁的北朝贵族子弟,早就懂事了。
成年人那点事,他们恐怕在十岁上下就或多或少的见过或者听过些什么,因此听闻“商氏表兄妹”有婚约,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试问一个刚及弱冠,年仅二十一岁的圣王人境高手,若不是心悦于人,怎么会成日里跟在一个小姑娘的屁股后面跑?
还过着如此清贫的日子,又是天冷时给姑娘递送手炉,又是小姑娘练剑流汗第一时间送上汗巾的。
他们又不是主仆!
再者说,能让圣王境高手做仆从的,这天下恐怕也没有的吧?
没错,在符景词的剧本中,商雀是个圣王人境的高手——这点倒是和路伤雀如今的境界修为相当,都不需要装了。
她十分了解路伤雀的性情,他可以沉默以对、纵容她说谎,但却绝对不会帮着她一起骗人。所以,她给路伤雀安排了一个如此贴合本尊细节的完美人设!
而她呢,则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但是酷爱游历天下山水的金遥境武道小菜鸟。
符景词昂了昂小巧的下巴,“哼”了一声。
“我是朵娇花!自然表哥要小意逢迎、照料我喽!你不要太羡慕!”
一名名叫吕艺的十四岁小弟子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商大哥武道修为高,人也周正老实,明明哪里都好,怎么就是眼神儿有点不太好。”
“什么?”
符景词的耳朵可灵光得很,尽管吕艺说的声音小之又小,还是难逃神台宫神女大人的“法耳”!
只见她当即瞪大了一双美目,十分敏感且虎视眈眈逼问着少年:
“你几个意思?难道我不是一朵娇花吗!”
娇花?
饶了他们吧!
霸王花还差不多?
“没!”
少年十分警觉,连忙大力摇头,欲盖弥彰道:“阿昭自然也很好的!”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一盏省油的灯!
嗐,难怪他家阿母从小就告诉他,他们吕氏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娶妻当娶贤!
看来商大哥也是个单纯且肤浅的男人,被阿昭姑娘的容貌迷惑,这不?连家都不要了!
干脆携美私奔,抛家弃国千里,都从中州一路逃到他们邯庸来了!
就是这个“美”,实在有点一言难尽啊。
她现在不过才十三岁吧?都不能成婚生孩子!
商大哥又是如此守礼的君子......
吕艺人小鬼大的若有所思:莫非......商大哥就喜欢带孩子养成的这一口?
自己的媳妇自己养大,倒也颇有意趣。
这般看来,是他方才想岔了,商大哥也是个雅人。
符景词“嘶”了一声,颇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意味。
她斜着眼梢瞅他,道:“小家伙,你的眼神好生邪恶!天哪!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低俗之事?我可跟你说嗷,别说我没告诉你们,你们不二城的素雪剑法,讲究的是一个道心无为、清心寡欲。”
符景词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少年,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剑鞘,半真半假道:“——若是心浮气躁,小心会走火入魔呦。”
吕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什么啊?你休想骗我,我们不二城又不是和尚庙,历任城主成婚娶妻生子的不再少数!哪里就会走火入魔了?”
符景词哼唧一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胡说,我且问你们,虽说千百年间,世间剑仙皆出自不二城,但是也并非代代都有的,此言不假吧?”
三个少年弟子登时沉默,片刻后,年纪最长的忽而拖德勒微微颔首,坦然承认了:
“阿昭姑娘这话说的没错,近千年来世间留下姓名和痕迹的剑仙,也不过只有屈指可数的四位。
而这四位虽皆出自我不二城,但确实......哪怕是不二城,也并非代代都有能踏入祗仙境的天纵奇才。”
符景词“哈”了一声,挑眉道:“对吧对吧?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四位可并非贵派城主,而是不二城中不理门派俗务、未曾婚嫁生子,且终生避世奉剑之人。”
“呃......”
几个少年人蹙眉细细思索片刻,根据不二城派中典籍记载,好像......
确实如此?
他们骤然哑然无语,甚至有些茫然。
所以,得道问鼎剑仙的关键,莫非真的如她所言是......清心寡欲,不能娶妻生子?
面前得意洋洋的少女的逻辑和论断看似无懈可击,但是他们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符景词休息够了,决定大发慈悲放过这几个可怜的孩子,下次再与他们玩耍。
于是大手一挥,一脸慈祥的看着他们。
“行了行了,既然尔等已十分幸运的从我这里知道了贵派修行的法门,还不速速回去清修?我也该练剑了,争取早日突破金遥境、位列观宇境不是?”
吕艺脑中灵光一动,发现了其中疑点!
他迟疑的“嗯”了一声,质疑道:“不对啊,你不过也才是一个小小的金遥境而已,跟我们的见识也没什么差别,我们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符景词一脸真挚的接过话,断言:“你们没听过的多了!”
她遥遥一指长身玉立、如山间青竹一般的路伤雀。
“——看见他了没?知道我表哥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圣王境的高手?”
几个少年眼睛一亮,格外虚心的看向她,显然对此十分感兴趣。
二十一岁的圣王人境哎!
除了他们的城主和副城主外,路伤雀绝对算得上是他们几个截至目前、短暂的平生中,罕见的高手了!
符景词抬起下巴,“那自然是因为他听我的话!对我深信不疑!才有今日的成就!”
路伤雀轻轻挑眉。
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见几个不二城的小孩儿迷迷糊糊的相互对视,似乎还想跟她就“成婚生子到底能不能成为剑仙”这个问题深入探讨下去,于是她当即扶额。
“——哎呀,头好痛,一定是刚才指点你们的时候用心太多,我的心疾都犯了!”
符景词蹙着眉梢。
她面带痛苦的将方才扶额的手转而又捂向了自己的胃,然后十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开口赶人了。
“不跟你们说了,一个个简直朽木!诚然不可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