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三人各有各的心思,难得的皆不作声。
伊依似乎有话要说,但却一直不愿做打破沉默的那个人,只是假意东张西望。叶长衫心中则有些不舍,不舍什么?自然是身边的少女,英平曾经说过,他要想办法将妹妹送入丰镐书院,此番下山正为此事,若此事真成了,那岂不是就不能与心上人朝夕相处?至于英平,与伊依背靠着背,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却有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在英平的算计中,对付那两个侍卫他有的是自信,可当王少惊出现在他面前时,那股深深的挫败感再次爬上心头,让自己倍感无力。而更加令他不安的是,为何王少惊要阻止那两名侍卫,而阻止后,又为何要如此‘客气’地对待自己?他完全可以像三年前那样再羞辱自己一番,可他如此主动地放低姿态,让人感觉事出反常。
英平虽大大咧咧,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嗅觉’,他敢去找张正儒甚至去姜家找姜白,这些都是他敏锐地‘嗅’出了一些东西,再将这些支离破碎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最终得出的推断。而面对王少惊,他却怎么也看不透,仿佛天生被他克制、总是被牵着鼻子走一样,这种感觉让英平感到很不爽。
“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
“哎呦——”
英平一个挺身将腰背直了起来,伊依忽然感到身后失去了依靠,整个身子倒了下来,重重碰在叶长衫腰上。
叶长衫伸出手扶住伊依的手臂,少女紧致而又饱满的手臂让叶长衫心头一荡。
山路颠簸,伊依费了老大劲才在叶长衫的搀扶下重新直起身子,脸蛋通红通红地埋怨道:“哥哥你干嘛!”
“我要干嘛?”望着有些小情绪的妹妹,英平恍惚了一下,说道:“我要把你送入丰镐书院。”
伊依不敢相信英平所说,原来今日废了这么多口舌,竟是为自己。
“我不去!”
待伊依反应过来,她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不去?丰镐书院那可是长安最好的书院”
“爱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伊依小声地嘟囔着。随后眼珠一转,她似乎想到什么一样,声音稍大地说道:“再好能有寒门好?”
“唔...这个倒是”英平被这个理由说服。
见哥哥不太在意自己的想法,伊依好奇地问道:“我......可以不去?”
“去不去那是你的事儿。”英平托腮重新回到思绪中。
“那哥哥还忙前忙后,这不是白费力么?”
“忙不忙那是我的事儿”
“切——懒得理你!”
伊依朝着英平吐了吐舌头,随后便转过身去,欲重新靠着英平的背。正当快要靠上的时候,伊依停住了自己的身躯陷入短暂的沉思,片刻之后伊依又将身子挺直,或许觉得哥哥太过不靠谱,极力挪动着屁股往旁边坐,随后才安心地靠了下去。
叶长衫坐在一旁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当听到伊依不去丰镐书院时,感到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稳稳地掉落下来。而此时,他又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温热,当转头看去,只见英平身后空空荡荡,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自己余光中,一颗刚刚平稳的心再一次地剧烈跳动起来,以至于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长衫哥哥,靠着你不舒服么?”感受到叶长衫身体细微的变化,伊依关心地问道。
“没,这样挺好的。”叶长衫赶忙解释。
“好,不舒服你要说哦。”
“嗯……”
三人重新归于沉默,借着落日下山的最后光亮,向着山上走去。
……
……
月亮一天比一天圆,中秋丝丝凉意带来的萧索并不能阻挡夜空中明珠的日渐饱满。
长安城中一片安宁,安宁之下是尘世的喧嚣,百姓们依然忙于各自的生计,只有在夜晚明月当空时,整座古城才会归于平静。
近日长安各处城门都加强了守卫,进出长安所遭受的检查也更加的严格。
普通百姓只当是朝廷例行公事,商人们则需要多陪几张笑脸甚至多出一些‘方便钱’,少部分敏感些的人大胆地暗自猜测皇城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出现了何种异样,否则怎会好好的就加强戒备?
可不过时间稍过几天,人们就会慢慢适应这种变化,毕竟百姓们都是健忘的——商人们能卖出货去,酒楼依旧有生意,村民的收成跟得上......还有什么问题能比百姓的生活更重要?只要日子能照常过,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白日里,人们肆意交谈着长安城中大街小巷、角角落落所发生的一切——
听说谢家失窃了?呵,这能怪谁?谁叫他天天显摆自己在赌坊赢了多少多少?
听说南城的官兵捉了一个老头儿,哼!这些兵痞!就知道仗势欺人!
听说隔壁家的小媳妇儿偷人了,啧啧啧——那小妖精天生媚骨,也不知便宜了哪个花心郎......
在百姓们看来,城门严备与这些事情并无差别,这些事发生得离他们都那么的近,但是又那么的远,或许在刚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会有反应,但时间一长,这些又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事情不过是闲暇之余吹吹牛时的谈资、能打发无聊时光的‘热闹’罢了。
百姓们自然不知道,城门的严备与中原近日大势有关,更加不知道,长安城中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位绝世强者——其中还包括一位天枢境大宗师!
就连客栈的老板也只当做是店里来了一对普通父子——老的那个身材瘦小、总是满脸笑容,不管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而年轻的那个则是十分魁梧,性格木讷不苟言笑。更奇怪的事他背上总是背着一个灰黑色布裹着的东西。若客栈老板知道这对奇怪的‘父子’就是名震天下的草堂堂主折鹤兰与首徒剑叶石,那定然会惊得下巴都掉下。
只可惜这对师徒伪装得太好,连十二卫的军士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更何况区区一普通人?
静夜中的长安古城,黑暗笼罩于上,只有一轮将圆之月悬挂空中。
剑叶石将身后的黑布摘下放在桌子上,黑布与桌子相撞后发出嗡嗡地争鸣声。他将黑布掀开,四把利剑从中裸露出来,即便在周围环境黑暗,但剑身依旧将烛光反射的刺眼无比。
黑布轻拭着利剑、从它锋芒的剑锋上渐渐褪去,宛若美人入浴前,从凝脂一般的肌肤上滑落的衣袍。这四把剑的剑柄上的无任何雕刻,剑身也看不见一丝纹路,就是这么简约而又锋利的四把剑,便是剑叶石行走天下的最大利器。
剑叶石将四把剑逐一拿起,并插入腰间左边圆环状的剑鞘中。剑鞘极其简易,与其说是剑鞘,倒不如说是扣环。锋芒的剑锋完全暴露在外,修长的剑身与他主人魁梧的身躯形成强烈的反差。
执剑而寝,这是剑叶石的习惯,只要他离开草堂,这四把剑便离不开他的身子,若离了这四把剑,他便会有深深的不安之感。他可以不梳理发髻,可以不着衣衫,但这四把剑却是一定要在身边。每夜入睡前,他甚至会先将这四把剑轻放于床上,再小心地盖上被子,而后自己在更衣入寝——
或许这就是剑客的执着与偏爱。
剑叶石轻抚剑柄,满是茧子的手掌在上面不停摩挲。
望着这座千年古城,剑叶石感受到一股与大梁完全不同的感觉——这座古城不似大梁那样的繁华、荣盛,但却给人一种深邃而又沉稳的感觉,像是一个苍老的长者,又像是一个安睡中的婴儿,你永远无法知道黑暗中蕴含着多么无穷的力量……
或许是很久没有离开大梁,折鹤兰心情似乎很舒畅。看着爱徒难得有心情赏夜色,他笑着问道——
“叶石呐,这是你第一次来长安吧?”
剑叶石收回目光,他回头看着师父,默默地点了点头。
“呵呵,不瞒你说,为师也是第一次来这儿。”
剑叶石微微一怔,似乎对师父的话感到有些意外。
“呵呵,别看为师是天枢强者……可为师呐也是有很多的无奈……这天下……也有很多地方是为师去不了的……”
也是了,折鹤兰早年在魏宫当花匠,后面随着老魏王住在亲王府中,而后便为老魏王斩杀一切敌人,最后归隐于西城,一生刀光剑影,却鲜有机会离开北魏——也不知这一点是否加强了折鹤兰对自由的渴望。
剑叶石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个教自己执剑、出剑的老头再一次陷入沉思——此次无论如何也要成功,这样便能让师父得到他渴望已久的那份安宁与平静,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带着这慈祥如父的老人到处看看,中原的大好河山、山川水秀,嗯......最好能将她带上......
想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少女,一向不苟言笑的剑叶石竟然露出微笑。
折鹤兰似乎感受到了徒儿情绪的变化,也呵呵笑了起来。
听到师父苍劲的笑声,剑叶石又将思绪拉回眼前,他不解地看着师父,问道:“师父您为何发笑?”
“呵呵,竹桃这丫头知道你的心意么?”
【今日事情比较多,更新较晚,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