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定逸说道:“仪琳,跟我来,你怎地失手给他们擒住,清清楚楚的给师父说。”说着拉了她手,向厅外走去。众人心中都甚明白,这样美貌的一个个尼姑,落入了田伯光这采花淫贼手中,哪里还能保得清白?其中经过情由,自不便在旁人之前吐露,定逸师太是要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再行详细查问。
突然间青影一晃,余沧海闪到门前,挡住了去路,说道:“此事涉及两条人命,便请仪琳小师父在此间说。”他顿了一顿,又道:“迟百城贤侄,是五岳剑派中人。五派门下,大家都是师兄弟,给令狐冲杀了,泰山派或许不怎么介意。我这徒儿罗人杰,可没资格跟令狐冲兄弟相称。”
定逸性格刚猛,平日连大师姊定静、掌门师姊定闲,也都容让她三分,如何肯让余沧海这般挡住去路,出言讥刺?听了这几句话后,两条淡淡的柳眉登即向上竖起。
刘正风素知定逸师太脾气暴躁,见她双眉这么一竖,料想便要动手。她和余沧海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两人一交上手,事情可更闹得大了,急忙抢步上前,一揖到地,说道:“两位大驾光临刘某舍下,都是在下的贵客,千万冲着我这小小面子,别伤了和气。都是刘某招呼不周,请两位莫怪。”说着连连作揖。
定逸师太哈的一声笑,说道:“刘三爷说话倒也好笑,我自生牛鼻子的气,跟你有甚么相干?他不许我走,我偏要走。他若不拦着我的路,要我留着,倒也可以。”
余沧海对定逸师太也有几分忌惮,和她交手,并无胜算,而且她师姊定闲虽为人随和,武功之高,却是众所周知,今日就算胜了定逸,她掌门师姊决不能撇下不管,这一得罪了恒山派,不免后患无穷,当即也是哈哈一笑,说道:“贫道只盼仪琳小师父向大伙儿言明真相。余沧海是什么人,怎么敢阻拦恒山派白云庵主的道路?”说着身形一晃,归位入座。
定逸师太道:“你知道就好。”拉着仪琳的手,也回归己座,问道:“那一天跟你失散后,到底后来事情怎样?”她生怕仪琳年幼无知,将贻羞师门之事也都说了出来,忙加上一句:“只拣要紧的说,没相干的,就不用罗唆。”
仪琳应道:“是!弟子没做甚么有违师训之事,只是田伯光这坏人,这坏人……他……他……他……”
定逸点头道:“是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定当杀田伯光和令狐冲那两个恶贼,给你出气……”
仪琳睁着清亮明澈的双眼,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令狐大哥?他……他……”突然垂下泪来,呜咽道:“他……他已经死了!”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岳不群心里惊怒交加,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令狐冲怎么死了?”
仪琳道:“就是这个青城派的坏人。”伸手指着罗人杰的尸体。
余沧海不禁感到得意,心道:原来令狐冲这恶棍竟是给人杰杀的。如此说来,他二人是拚了个同归于尽。好,人杰这孩子,我早知他有种,果然没堕了我青城派的威名。
他瞪视仪琳,冷笑道:“你五岳剑派的都是好人,我青城派的便是坏人了?”仪琳垂泪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是说你余师伯,我只是说他。”说着又向罗人杰的尸身一指。
定逸向余沧海道:“你恶狠狠的吓唬孩子做甚么?仪琳,不用怕,这人怎么坏法,你都说出来好了。师父在这里,有谁敢为难你?”说着向余沧海白了一眼。
余沧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父,你敢奉观音菩萨之名,立一个誓吗?”他怕仪琳受了师父的指使,将罗人杰的行为说得十分不堪,自己这弟子既已和令狐冲同归于尽,死无对证,便只有听仪琳一面之辞了。
仪琳道:“我对师父决计不敢撒谎。”跟着向外跪倒,双手合十,垂眉说道:“弟子仪琳,向师父和众位师伯叔禀告,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观世音菩萨神通广大,垂怜鉴察。”
张洛此时插口说道:“小师父既这般立誓,自是谁也信得过的。”
定逸道:“余观主听见了吗?真微道长都这般说,还有甚么假的?”
众人目光都射向仪琳脸上,但见她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连余沧海也想:“看来这小尼姑不会说谎。”
随后,仪琳开始向众人讲述她这两天的遭遇。当讲到令狐冲为了让仪琳先逃大骂起来,道:“混帐王八蛋的小尼姑,你在这里罗哩罗唆,教我施展不出华山派天下无敌的剑法来,我这条老命,注定是要送在田伯光手中了。原来你和田伯光串通了,故意来陷害于我。滚你妈的臭鸭蛋,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以后也永远不见你。老子生平最爱赌钱,再见你干甚么?”时,定逸师太勃然大怒,反过手掌,啪的一下,把桌子都打散架了。
刘正风此时笑道:“师太怎地没来由生这气?令狐师侄为了要救令高足,这才跟田伯光这般胡说八道,花言巧语,你怎地信以为真了?”
定逸一怔,道:“你说他是为了救仪琳?”
刘正风道:“我是这么猜想。仪琳师侄,你说是不是?”
仪琳低头道:“令狐大哥是好人,就是……就是说话太过粗俗无礼。惹师父生气,我不敢往下说了。”
“继续说,一字不漏的说出来。我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好心,还是歹意。这家伙倘若是个无赖汉子,便算死了,我也要跟岳老儿算帐。”定逸师太边说着边瞪了岳不群一眼。
仪琳嗫嚅了几句,不敢往下说。定逸道:“说啊,不许为他忌讳,是好是歹,难道咱们还分辨不出?”
仪琳应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在仪琳将诸多事情讲清楚之后,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晕了过去。定逸师太伸出手臂,揽住了她腰,向余沧海怒目而视。众人默然不语,想象回雁楼头那场惊心动魄的格斗。在天门道人、刘正风、闻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冲、罗人杰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没甚么了不起,但这场斗杀如此变幻惨酷,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的凄厉场面,而从仪琳这样一个秀美纯洁的妙龄女尼口中说来,显然并无半点夸大虚妄之处。刘正风向那姓黎的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当时你也在场,这件事是亲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余沧海。众人见了他的神色,均知当时实情确是如此。否则仪琳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话,他自必出言反驳。
大家对令狐冲的看法也大为改观。从一个口无遮拦的浪荡小子到一个敢作敢当,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五岳剑派新一代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