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多数人都看得出,中年书生这两人和店里似乎不太对付。但没有主事人的特别吩咐,便也没人阻拦他们随意进出。
两人顺顺当当的,便从后门走进店铺的工作区。
站在忙碌人群后方,放眼望去看到的情形,却是让两人大感失望。失望的同时,还有止不住的诧异。
店铺里不但没出现两人期待的混乱局面,他们甚至有点傻眼了。
之前乱哄哄、吵的人脑壳疼的嘈杂场面,居然神奇的没有了。
店铺里等候的人依然很多,与前些日子不同的是,这些人变得规矩起来,在六张桌子前,排起的六条长龙。
严格说起来,六条队伍不算长,每队十几个人的样子。
之前的抱怨声、有意的大声议论已经没有了。同一条队伍、或者和同伴之间的交谈,也都放低了声音,让店里有了一种安静和谐的氛围。
店铺内占主流的声音,是张二柱和另一个伙计维持队伍秩序、引导新来者去何处排队的提示。
见到这种情形,中年书生两人难以置信:不能够啊,距离吃过午饭才多长时间?店里怎么就有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两人的目光在店里飞快扫过,寻找到底哪里有了变化,能让久等之下焦躁的人群安静下来。
最终,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最东边的一张桌后。
坐在那张桌后的,赫然是今日刚到,便给他们派活儿、不把他们当读书人看的袁姓女子,传说中、诚运投递的创办人袁冬初。
据说,这女子母亲早逝,父亲只是个船工。
可他们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这女子居然坐了一张写单的桌子,和其他人一样,煞有介事的在埋头书写。
不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家境贫寒吗?她怎么会识字?甚至还会书写的?
两人很不愿相信的定睛细看,发现这女子和其他写单之人还有不同的地方。
袁姓女子桌前排着的长队,办理邮寄的人,一个接一个竟然走的很快。
其他桌前站着的主顾,一个还没离开,她那里已经在接待第二个、乃至第三个了。
维持秩序的张二柱的声音,也适时地证明了两人没眼花。
只听张二柱冲着较长的一队人喊道:“吉水的,往吉水投递的人,来这边排队。对,就是这边,跟我过来。”
他招呼的方向,正式袁冬初所在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的队伍。
虽然移动位置需要重新排队,但被招呼到的人,居然没一个有怨言,乐颠颠儿的就抢步过来,力图在这条眼看就要走到末尾的队伍中,占据一个排头的位置。
其他队伍的人则眼含羡慕,人家那姑娘做事利落的很,这些人过去,很快就能办妥事情走人。
“好运气呢。”中年书生听到有人低语,更是想不通原由。
这种状况,明显这女子的写单速度快于其他人。
而其他人的情况,中年书生这两人却是清楚的。
或许每个人写单的速度有差别,但也在伯仲之间。
而这女子处理起来这么快,是怎么回事?
越过几个忙碌的伙计,两人靠近袁冬初。
细看之下,发现这女子写字居然不是用的毛笔。她手中拈着的,是个看起来很奇怪、不伦不类的东西。
两人对视着,中年书生低声问同伴:“你能看清楚吗?那是什么?”
同伴的个子高一点,踮着脚尖探头,一边低声回应:“不知道,笔尖有点细,沾一次墨,好像能写好几个字握笔的姿势不对,嗯很不对。”
接着,补充了更加困惑的声音:“那样握笔,能写出字吗?”
袁冬初用的的确不是毛笔,这种要求速度的时候,她果断放弃了这段时间习字用的毛笔,而是改用了羽毛笔。
这时代,写字的主流当然得是毛笔。
而且对于方块字来说,毛笔书写的、行云流水的美感,绝不是其它写字工具可比拟的。
袁冬初没打算和主流较劲,也很愿意在这个环境中,练一练行云流水的书写境界。
但为了应急,她也利用闲暇时间,做了几支用起来比较顺手的鹅毛笔。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用鹅毛笔写字时,显得有点内涵。袁冬初没保留羽毛的整体形状,只取用了羽毛的笔管。
而且这东西做起来着实费事,又是加温、又要掌握削切角度。袁冬初浪费了三十几根羽毛,才做成功三支笔。
在需要书写速度的当下,这三支笔便排上了用场。
想她当年,也是从海量作业中奋斗出来的。这时的她,就拿出当年做作业的精气神,下笔如飞,一边做常规询问,一边根据顾客的口述,飞快记录着。
对她这种不一样的书写工具,顾客还没来得及表示出惊讶,一个收条便塞给他,女子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招呼下一个上前。
另有一个半大小子,客气的对他微笑:“主顾您走好,欢迎再次光临。”
额,这就是变相撵人了吧?想再看看新鲜的顾客一头黑线。
但人家小哥说的很客气、很有礼貌,这么多人等着邮寄物什,他赖在这里不走,大约会被人骂。
新鲜当然是看不成了,那位顾客只能一步一回头的遗憾离开。
不但在袁冬初这边办业务的顾客惊讶,排在其他队伍的人也都探头探脑。包括潘再水和张二柱这些自己人,其实也都极力掩饰震惊的情绪。
置身于诚运这个环境中,面对着将来的大好前景,只要有点心气的人,都在很努力的各自提高着。
若哪个人不够努力,即使现在的位置不错,一段时间后,很有可能会被同伴、甚至被下属超越。
在这种努力中,潘再水等人能感觉到自己的提高,也很欣喜这种变化。
可是,和这位大小姐相比,人家那是一日千里,他和所有人,则是以老牛拉破车的速度缓缓爬行。
很怀疑人生的有木有?
排在其他队伍的顾客面对此等情节,也忘了抱怨给他们办业务的人手太慢,光顾着惊讶了。
中年书生两人踱过来,自以为是来审时度势,甚至有可能看一番热闹的。哪知看到的,居然时此等情形。
这种情况下,他们哪还有什么坚持的心气儿?
虽然刚才说的和想的,都很冠冕堂皇。但已经落魄至此,基本上已经科考无望,一家老小的生计才最重要。
至于写单之后,需要分开放置的包裹信件嗯,举手之劳而已,便可怜那些粗人不识字,当做施舍他们便是。
两人暗叹一声事不可为,心照不宣的便各自想通了。
只是,想回头却不那么容易。
两人寻摸着打算做事时,才想到店里只够摆六张桌子。
而这六张桌子已经坐了人,而且因袁姓女子的参与,除了中年书生两个,写单人居然还富余出一个。
被顶下去的,就是和中年书生一拨吃饭,起身时迟了一步的那个。
就是迟的这一步,便被早一步进了店铺的人,抢去了一张写单桌案。
于是,这人和中年书生两个一样,整个下半晌,一张单子没写。
好在这人终究还是受了些优待,太阳西斜时,他被潘再水喊去,替一个寄信人写了封信,这半天好歹有了两个铜子儿的收入。
而中年书生那两个,却是真真的闲了半天,奈何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按劳取酬的工作机会,很敬业的忙碌着。
中年书生之前又表现的很高调,这时能把谁换下来?
两人只能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时间一点点流逝,竟然连明日是否还有事情做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