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被小安说动,同意去楼上胡老太太那里参观一下。
两口子吃罢午饭,也不休息,携手出门。
四楼到五楼,上楼梯拐个弯就到。
到了胡老太太家门前,小安伸手敲门。
前来开门的人正是胡老太太。
“哟,白老板,稀客呀。”胡老太太慈祥的笑着。
白手笑而不语。
小安忙着解释,“胡阿姨,老白他想来参观一下。”
“噢,欢迎欢迎,请进请进。”胡老太太笑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老太太也是一个奇人。
铁路系统的女工程师很少,尤其是野外作业,很少有女性。
但胡老太太就是铁路系统野外作业的工程师。
一九六二年,上海人胡老太太,在大学本科毕业后,就直接去了西南工作。从技术员到总工程师,一干就是三十八年。
二零零零年,胡老太太六十岁。按有关规定,胡老太太可以再干五年。但胡老太大办了退休手续,头也不回的回到上海老家。
铁路小区的这套房子,原来属于一位干部。这位干部上调后,这套房子空了出来。组织上让胡老太太去干休所,胡老太太不去,退而求其次的要了这套房子。
胡老太太一辈子没有结婚,一直一个人生活。上海虽然是老家,但没有一个亲戚,朋友也几乎没有。但胡老太太天天开心,活得快活自在。
有关部门和不少单位,都来请胡老太太,参加活动或做报告,胡老太太都是坚决不去。坚决不去的原因,居然是要玩耍。
胡老太太不但不参加社会活动,也不起早贪黑的锻炼身体,而且也不出去旅游。
何以玩耍,唯有麻将。
胡老太太特爱玩麻,其爱玩的程度,可以说没日没夜,到了痴狂的高度。
用胡老太太自己的话说,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那一百三十六张麻将。
胡老太太对自己的房子做了一点改变。本来进门后是个过道,走过去就是客厅。胡老太太却在过道和客厅之间,多加了一扇门。
推开这扇门,白手看得目瞪口呆。
不大的客厅,摆着四张麻将桌,客厅的沙发都被堆在旁边。
每张桌子四个人,都激战正酣。
还有九个观战者,分站在四张麻将桌边。
白手扫视一遍,发现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有男有女,大多他都认识,只是叫不上名字。
可这些人都认识白手,还知道他是大款。
大家纷纷招呼白手。
白手也是早有准备,拿出香烟,恭恭敬敬的分了一遍。
这时白手也注意到,客厅的地板被改造过,脚踏上去软绵绵的。
胡老太太把白手和小安两口子请进书房。
书房也挺有一番别样风采,书倒是不少,但都用绳子捆着,一捆一捆的,全堆在一起。
只有一张椅子,胡老太太请白手坐下。
白手不坐,因为胡老太太是长辈,自己坐着,长辈站着,这种事白手不做。
不料,胡老太太拿过两捆书,自己一捆,小安一捆,并拉着小安一起坐在书上。
白手这才坐到了椅子上。
“白老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我这里打麻将影响到你了?”
“没有没有。今天要不是我家小安说起,我还不知道胡阿姨你开了一个棋牌室呢。”
胡老太太得意,“注意到我家客厅的地板了吗?”
白手点了点头,“是的。你在楼上打麻将,人来人往,但我们住在你楼下,确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胡老太太笑道“这可不是你白老板房子造得好,完全是因为我使用了两种材料。一种叫减震毯,一种叫消音毯。我这里就是有人跳舞,你楼下也几乎感觉不到。”
白手噢了一声,“胡阿姨,这一定是你的专业吧。”
“白老板果然聪明,我在铁路上工作,一辈子都在搞这个专业。”
白手说道“胡阿姨,别叫我白老板,我已经不是老板了,请叫我小白吧。”
胡老太太冲着小安笑笑,“这可以吗?”
小安说道“胡阿姨,他喜欢别人叫他小白。”
胡老太太笑道“好,小白就小白。小白,你们两口子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小安正要开口,但看到白手微微摇头,她便收回到了嘴边的话。
白手急忙解释,“胡阿姨,我们没有事。主要是我这些年住在这里,因为工作忙,与邻居们很少走动。现在闲下来了,想跟大家走动走动,认识认识。”
胡老太太看穿了白手的心思,但也不点破,“小白,感谢你来看我。我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麻将和书,请问你喜欢哪一样?”
白手知道,胡老太太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说道“我会打麻将,但水平太差,人称白书(输)记,所以我很少打。至于书么,我倒是偶尔看几本。我想向胡阿姨借书看,可惜胡阿姨的书都被捆起来了。
胡老太太咯咯笑道“小白,你在讽刺我吗?”
“绝对不是。”
胡老太太指了指那堆书,“这是我的前半生,我曾经拚命工作。”又指了指外面,“那是我的后半生,我要好好的玩到一百岁。”再冲着白手说道“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态度是,工作时拚命工作,玩耍时拚命玩耍。”
“胡阿姨,你活得耍脱,我衷心佩服。”
“因为我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什么?”
“人活一世,首先得对自己负责,然后才能对社会负责。比方说你,你首先得自己有钱,才能反馈给社会。也就是说,人首先不能成为社会的负担,才能肩负起国家给予的负担。”
“胡阿姨,你的话说得太有哲理了。”
“感谢表扬。”胡老太太说道“这一堆书就像我这个人,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应该主动退出历史舞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几十年。我胡老太太是专业翘楚,但我的上百个徒弟,至少有三分之一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胡老太太没用了,应该坐下来打麻将了。”
白手怔了一下。
“胡阿姨,我与你有相似的心境,可我只有四十三岁。我想请问,我可以坐下来打麻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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