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姜云轻叹出声,油然敬佩着贺周的从容。
她与明燎之对答,无非只是巧言安抚,甚至称不上激将。
真正促使贺周下定的决心的,只可能是他自己。
征程已定。
他分明早有腹案,只是心气未平。
也难怪,遇到明燎这样的兄弟和储君,任谁都不能维持表面上的风轻云淡——他最擅长抓人心思。
贺将军从来不该背负阴谋,明燎不愿让他面圣——是不愿他为此低头!
太子殿下立身坦荡,也似有某种奇特威能,直教身边之人卸下伪装,干干脆脆地表诉衷肠。
对贺周而言,说真话,几乎成为了本能。
他对明燎也有隐瞒,但所作所为从无虚假。
恰有清风拂面,窗外万物新生。
眼前种种落在姜云眼中,凝成了一片淡泊温柔。
明燎就是这样的人,经年霜雪勾勒的眉,却笼罩着最为热切的眼。
贺将军至勇至义,得太子还之至诚。
人间事,人世间。
仁人君子,不过如是。
凝神静思的太子妃微微一叹。
明燎扬眸问道“太子妃在想什么?”
姜云笑了笑“只是有些遗憾。”
乍闻此言,就连贺周与聂易也侧着身看了过去。
“错失殿下与贺将军的年少风光,不失为人间一大憾事。”
她眼中的感慨如诗如诉,任谁都能读出其中向往。
天光篆影,眉目如画。
明燎忽然笑出了声“可惜。”
这口吻像极了方才的她。
姜云心生好奇“殿下此言何意?”
明燎道“可惜,今日缺了一位丹青妙手。太子妃此时之模样,想来应能得到满京艳羡。”
姜云微怔,而后便笑开了“倒是看不出来,殿下竟是这般促狭样子。”
他们二人和和美美,拂去了贺周心头阴云。
他知道,姜云与明燎并非寻常夫妻,也从不好恬言闲语……两人之感情,也未必能到此般境地。
眼前有来有往的温情,无非只是故作平淡,好让他放心离京。
贺周双目微沉,轻轻一叹“山河茫茫无疆,此去舟车万里,臣,惟有一事不能放下。”
姜云信手掩上窗扉,三两步转回座上。
贺周将说的话,在场之人心中有数。
果然,沉稳坚实的声音在屋中弥漫,承载着无边情与义。
“殿下既不愿提,臣本不该勉强,只是……”
他缓缓看向明燎“这世间最为坚硬的玄铁,在无人知情的危机之中折损断裂,还流落到了外人手中。臣与聂统领在您身边,殿下为何亲身犯险?”
对此质问,明燎毫不意外,他颇为随意地瞥了一眼,并未立即回答,甚至状似闲适,将茶盏推给姜云。
姜云失笑,但也没有拒绝。
贺周微微皱眉“殿下从来不会吞吞吐吐,今日又是为何避讳?”
明燎悠悠一叹“瑾之不妨问问太子妃?”
这个答案远出贺周所料,他不乏惊讶地转过头,正好迎上一只素手。
姜云随性洒脱,既无需再行克制,她索性由心而为,尽昭江南温润。
茶一旦经她的手,就染了一分行云流水的清雅安闲。
而这一丝轻快并不单单赠与明燎,贺周与聂易面前,也在倏忽刹那,多了一杯氤氲着香雾的茶。
迎着两双略有疑问的深眸,姜云缓声一笑“恐怕不止贺将军,若我所料不错,聂统领也想知道答案?”
聂易颔首道“是。”
姜云轻叹“不必深究。那一枚断刃,从谁手中拿出,谁就是东宫——乃至这天下的敌人。”
她并不曾犹豫,也没有顾忌贺周。
“欺骗、离间、要挟、或者陷害,他们之目的无非在此。就算藏在阴暗之处,令旁人不得而知……着急的,终究不是我们。”
聂易眉峰冷肃,贺周若有所思。
姜云笑了笑,言语未停“贺将军无需担心。利刃只会折在战场,他们拿到了半截刀刃,而殿下就在这里。我们何必担心。”
虽是女子之身,却也有磅礴力量,姜云此言意气风发,颇为几分纵横之畅快!
贺周失笑“是,殿下就在这里,他从来不会失败。但——”
顿了顿,他的目光携着锐意指向姜云“一国太子岂能轻易涉险,太子妃巧言擅辩,却未免避重就轻。”
贺周的声音越来越厉“殿下欺你不知情,你又何必任他利用。”
他们几人知根知底,贺周可谓百无禁忌。
“他分明……”沉稳坚定的贺将军,言语之间再显薄怒。
“瑾之。”明燎忽然唤了一声,“太子妃聪慧机敏,你以为她是何人?”
贺周的怒气尚在积聚,就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由得转过头,眉宇之间,又盛着一阵惊讶“殿下是说……”
“她猜到了。”如洌洌清泉击中松石,明燎的声音淡而有力,听起来十分愉悦。
贺周微微一怔,而后洒然笑道“到底是长在徐太傅身边,太子妃生了一双慧眼。”
姜云尚且不及回答,明燎轻击茶盏,三人齐齐收心。
他会如此,只能是有事交待。
姜云看似洒脱闲适,但也不过顺势而为,她的心潮并不平静,并不像言辞之间那般安逸。
那一把断刀,她也非常好奇。
“那把断刀来历久远,与你们心中所想毫无关系。皇后一案之中留下的伤与此无关,瑾之,你最清楚,此案实际是由东宫一力处置,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陛下掌控之中。”
明燎气度严谨,下颌微扬,衬着一身风姿,看起来格外威严。
“贺家豢养的死士,的确称得上出人意料,不过,你们尽可放心,藏身阴沟者,伤不到任何人。既然瑾之远去北疆,孤当然会保京城无虞。”
贺周欲言又止,似是还要追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姜云却听出了另一重意思。
细眉紧蹙,她的声音忽然变急“殿下的伤是在此案之中留下?”
可明燎因为伤口,避了她许多时日,大婚至今,二人从未合寝……
一句话脱口而出,而后,姜云刻意放缓气息,然而听来,却好似仍显急切。
“时间已近一年之久,但直到最近,殿下的伤仍然未愈?”
这究竟是怎样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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