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任苒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御铭的骨灰。”
她站起身,低头盯着那个骨灰盒看,“凌呈羡,你是疯了吗?”
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凌呈羡手掌轻落在桌上,“那地方着了火,他被抢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不可能,”任苒直勾勾盯着凌呈羡看,“那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情?”
“你?因为你不是他的家属,所以连给他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任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崩掉,这件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那谁去收拾的残局?就算是真的,他的骨灰也轮不到你来收。”
凌呈羡眼里明显有挣扎,“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因为你……”男人牙关轻咬下,“总不能到了最后,让你真恨我一辈子,这也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任苒血液骤冷,手掌握紧后松开,松开了又再握紧,“你骗我的吧?”
“骨灰是我让司岩想办法弄来的,抢救记录和火化的流程也都能查到,任苒,他走了就是走了,我没必要骗你。”
她手掌落在椅背上,只觉万念俱灰,她伸手抱起骨灰盒,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任苒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开车出了清上园,车子在寂冷萧瑟的夜里飞速疾驰,很快就开到了霍御铭之前待过的那个地方。
那儿没有了灯光,只留下一片狼藉,屋子被烧毁严重,就连隔壁的几家店都未能幸免。
几道厚重的铁栏杆拦在路上,任苒魂不守舍地推开车门,她往前走了几步,路上的玻璃渣子还未清理干净。那扇进进出出的门被烧得只剩下框架了,里头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任苒站在风口处,眼泪簌簌往下掉。
住在附近的一个阿姨拎着垃圾袋,从任苒的面前经过,她停顿下脚步,“姑娘,你是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任苒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联系看看吧,这把火烧得可厉害了,里头还有煤气罐,最后都爆炸了。”阿姨指着不远处的垃圾堆,“你看那个顶棚都被掀翻了。”
“阿姨,有人员伤亡吗?”
“应该有,一个人被抬出来的时候……据说就已经不行了。”
任苒喉间呜咽出声,阿姨看她可怜,连忙劝慰两句,“你打电话问问嘛,出事的说不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喉咙口剧烈地滚动着,不住点头,阿姨拎着那袋垃圾走了。
别人家的事,问了也只是唏嘘一下罢了,感同身受这四个字是最不真实的。
那个电话她已经不用打了,再也不会有人接听。
任苒回到车上,视线朦胧地望向骨灰盒,“霍御铭,我带你回家吧。”
她前几天去殡仪馆了解过,苏月梅已经火化,骨灰也被带走了,应该是霍御铭出的面,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清上园。
凌呈羡坐在沙发内,客厅的灯没开,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男人抬头望去,看到司岩走进来几步,“四少,少奶奶开车走了,看样子是要回匣浜村。”
凌呈羡下意识想阻止,毕竟大晚上的,再加上路途又远,但他知道任苒的脾气,八成是拉不住的。“让人跟着她,紧紧地盯着,别出事。”
“是。”
他一声不吭地坐了会,忽然站起身。“安排车,我也要过去。”
“四少,都这么晚了,您在家歇息吧,派出去的人都是可靠的,您放心。”
凌呈羡没有答应,快步往外面走去,司岩见状只好跟上。
这会是晚上,回去的路更加难开,任苒放了一首霍御铭喜欢的歌。初二的校庆表演晚会上,他就是唱了这首歌,下台的时候还被学妹拦住,硬塞了一封情书给他。
任苒眼睛干涩难受,却反而流不出眼泪了。
她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的车,只知回到匣浜村时,她腰快要直不起来,腿都是麻的。
任苒将车停在路边,抱着霍御铭的骨灰往村里走,村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各家各户也没了灯光,任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几次差点跌进旁边的田里去。
凌呈羡的车就在她后面,司岩准备充足,车上有登山用的手电筒。
任苒经过一家邻居的院子,屋内的狗听到脚步声,不住狂叫,她以前胆子挺小的,特别害怕走夜路,可她这会抱着骨灰盒都不觉得怕了。
霍家的房子被推倒后,无人收拾,任苒用手机打亮,找到了那片废墟。
凌呈羡没再跟过去,他站在匣浜村的一处沟渠旁边,那是人工挖出来的,平时用来给村里的农田灌溉。
他看到任苒的身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骨灰盒后蹲了下去。
任苒将脚边的断砖丢开,等空出一小块地方后,她用手在潮湿的泥地里挖起来。这地方以前是霍家的院子,她依稀记得里面种着几棵桃树、两棵柿子树,鸭棚的边上还有三棵梨树,只不过结出来的梨子又小又酸,不好吃。
司岩关掉了手电筒,任苒脚边的那束灯光就越发显得刺眼了。
她手指用力将泥土扒开,藏在里面的碎砖块扎伤了她的指尖,任苒痛得缩回手看了眼。凌呈羡以为她会崩溃,至少也会痛哭一场,可她这会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不哭不闹,只是专注地挖出一个坑来。
任苒抱起骨灰盒,手指在上面不舍地轻拭下,她将盒子又轻轻地放了进去。
“霍御铭。”她轻唤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已然哽住说不出话。
那一年花开正浓,满园嬉笑,任苒站在最大的那棵桃树底下,伸手接着霍御铭摘下来的桃子。
霍松全在院子里锯着木头,要给任苒做一把椅子,苏月梅忙着择菜,锅里还炖着香味四溢的五花肉。
那年霍家一家三口齐全,其乐融融,而今……
任苒忍不住弯下腰,将额头抵在霍御铭的骨灰盒上,这最好的一家三口却是只能在地底下相聚了。
凌呈羡望着任苒的背影,没有走近一步,他像是在问着司岩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现在这么难受,但总会有伤口愈合的一天吧?一个月够不够,半年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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