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黑月降临,暗色笼罩一切,渡鸦慌忙远离丘陵上的焦土镇,秃鹫着了魔般来回盘旋,镇口铁门如棺椁封死,每家每户透露的细微光芒浸染着一抹血色。
泽妮回到酒馆时,昏暗的烛光把桌旁每一个客人的身影都模糊扭曲了。
两个黑袍龙裔正在合计今天的见闻,亚人佣兵们面前堆满了喝光的酒桶不省人世。
泽妮恼怒“不是叫他们别喝酒吗!出事了怎么办?”
小魔女忽然伸直了脖子“泽妮,萨菲蕾雅感到不对劲。”
“什么?”泽妮偏头问道。
“有一股和萨菲蕾雅力量本源相似的气息。”小魔女藏在黑发中的弯角凸显峥嵘,“是混乱的邪恶之力,人的心中潜藏的力量。”
泽妮还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余光酒瞥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走过来。
“谁!”她大惊失色,一只手甚至变为龙爪酝酿法术。
“是我啊。”海因里希的声音响起,“你终于回来了,我把你的客人带来了。”
泽妮这才慢慢看清了影子的面目是熟人。
她内心却仍绷得死紧“奇怪?怎么感觉这么不安?萨菲蕾雅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身穿棉衣的家伙从海因里希身后走出,一对眼睛红得瘆人,伸出的手指貌似坟地老尸。
“我是莫高村的村长,需要你去铲除那个怪物”雇佣人开口,腔调异常沙哑干涩,僵硬没有感情。
泽妮打量了一下这古怪的家伙“没问题,不过你是人类吗?”
虽然雇佣人的头裸露在外,但她愣是没法辨认对方的种族,那颗头颅在昏暗灯光的掩映下似人非人,饶了一圈黑罩。
“我是兽的眷族嘻嘻嘻嘻!嘿嘿嘿嘿!我是人,纯正的人。”雇佣人忽然怪笑,但随即收敛承认自己的人类种族。
“不信你看。”他呲开嘴露出饱满的大臼牙,和亚人族群的犬牙并不同。
森白的牙床在暗红的环境中格外醒目,泽妮只好先忽略过这个问题。
她看向亚人佣兵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家伙已经烂醉如泥了。
她只好坐到两名龙裔身边“喂,为什么我就出去了一下酒馆就这么古怪了?”
黑袍龙裔别过头小声道“不清楚,不过今天的晚霞和血一样瘆人,那时我就感到一股很强的刺激袭来,但靠主人的龙血挺了过来。”
另一个非常警惕“这里的秘密太多了,今夜就离开吧。我白天在镇里调查人文时总感觉有很多眼睛在看我,但一回头就消失了。就像就像所有人都在表演,在我看不见时都停下手脚直勾勾盯着我,等一回头就全部恢复正常。”
“赞成!”小魔女忽然挥舞手臂,“离开这里!萨菲蕾雅感到越来越不安!那股气息越来越多了!”
“这”
泽妮犹豫不已,三个得力伙伴均表示很不对劲要求离开,她必须听取客观意见。
忽然一件事让黑龙醒悟过来。
“海因里希。”
她满脸怀疑地看向老板“你怎么一句话不说?还有以往在这里住的时候,这个点酒馆已经载歌载舞,那些窑子来的舞女都踩到桌子上去了。”
无论人类还是亚人,对欢快的聚会都没有抵抗力,每夜焦土镇的人们总是灯火通明寻欢作乐,豪爽的鼓弦声和舞女放荡的舞姿才是永恒的旋律,独酌只适合自认为文明的诸国。
但今夜不光这一家静得仿佛棺材,泽妮从剧院一路走回时街上的人几乎销声匿迹,现在也听不到外面的噪音,她能清晰感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海因里希的脸色非常难看,和中午简直判若两人。
他眼神乱飘,胡乱解释“没什么,今天是斋戒日,我信教了。”
泽妮的金眸顿时咄咄逼人“信教?什么教?猫猫教吗?”
海因里希被这一逼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个雇佣人挠了挠头弄不清情况。
“就是神一类的东西啊,你懂的。”海因里希回忆着什么,“哦!好像是什么‘主’,有那么几天不能吃肉玩乐。”
黑龙的脸色极为阴沉,她指了指醉倒一片的亚人手下“他们呢?这些酒是你给他们灌下去的?”
“怎么可能?是他们自己要的。”
“可我临走的时候严令他们不能喝酒!况且这些家伙怎么会被你兑过水的劣质麦酒灌醉?”
“大概量太多了吧”海因里希在质问下愈发慌张,在他眼里的泽妮笼罩在庞大的凶恶龙影中。
泽妮一拍桌子“放你的屁!没听说过喝水能喝醉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不动手。但要是还这么试图愚弄,就别怪我把你几代的家业扬了!”
海因里希脸色煞白,一旁的雇佣者东瞧西看不知所措,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我的任务还能做吗?”
“泽妮团长。”黑袍龙裔的声音传来,它们正蹲在桌旁用法术检测酒水。
“这里面除了水和少量发酵酒精外,还多了几味刺激大脑的药物残留,埃尔的医师会用这种药水麻醉病人展开手术。”
泽妮听完后默默将视线锁定了海因里希,这让后者连忙后退试图逃跑。
“跑?”
酒馆突然震动!泽妮发力直接踩踏了地板扑中海因里希将他一脚踏在地上。
“呜!”海因里希的牙齿磕在木板上被撞碎,血流了一地。
他高声求饶“泽妮大团长饶命啊!我有苦衷的!”
泽妮大怒,脚下的力量又多了几分让海因里希的脸部肌肉痛苦地挤成一团,她伸出复原为龙爪的那只手,腐蚀能量缓缓孕育。
“狗屁不通!什么苦衷是陷害我的理由?说!谁指使你的!”
她俯下身子将龙爪凑到海因里希充满泪水的双眼前“这是暗蚀术,只要我把它施加到你身上,那么你就会在格外清醒的情况下见证自己的皮肤一寸寸溶解露出筋肉,然后筋肉瓦解露出白骨。”
“我我”
海因里希疯狂摇头,但他仍然犹豫不决,迟迟未说出指使者。
泽妮的金瞳逐渐紧缩“好吧,那就没办法了,别怪我无情,我只是以眼还眼罢了!”
龙爪紧缩,暗蚀术即将下坠,这时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声
“别伤害我爷爷!”
泽妮下意识朝声源处秒发暗箭,黑暗箭矢瞬间穿透了柱子腐蚀出一个大洞,将旁边的女孩吓得愣了一下。
“索菲!快回去!”海因里希大叫。
泽妮冷笑一声“哦?看来这就是下一代‘强悍的海因里希’了。不过你们的店铺马上就要没了。”
女孩梳着麻花大辫,盯着泽妮的龙爪眼光中闪烁着畏惧。
但她还是咬牙开口“求求你放开爷爷,他是无辜的。你手下喝的麻药是我找黑市商人买的。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泽妮轻笑“正有此意。”
她示意了一下小魔女,后者会意双眼蒙上了一层刻印着特殊符号的绿膜。
索菲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加快,她的脚下出现了一道幽绿色魔阵,不详的纹路交织在一起,山羊头、牛头等狰狞怪物刻印其上,似乎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啊!这是什么!”
魔阵中伸出了一根根滴落绿色油污的怪手,牢牢抓住了索菲的脚踝、胳膊、脖子束缚住她,还有十几条粗壮的触手出现游曳在四周,像是在轻嗅猎物的芳香。
泽妮将海因里希的脑袋强行扳过来让他目睹这一幕“你看,你的好孙女马上就要成为恶魔的祭品了。你应该听说过被所有种族都唾弃的恶魔崇拜吧?将少女的酮体献给那些丑陋肮脏的怪物、连同灵魂都要一并污秽的野蛮行径。”
海因里希目眦欲裂,眼看着那些丑陋触手即将包裹自己的孙女,不得不惊慌开口
“我说!是镇长!镇长让我这么做的!”
泽妮立马回头让小魔女停下施法的双手。
“镇长?都说清楚!”她抓起海因里希的衣领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火烈鸟佣兵团想除掉你们邪翼,到处播撒眼线。而你今天进焦土镇的时候被肖特看到了,镇长知道你们在我店里于是找我想稳住你们,等火烈鸟的人埋伏到你离开的路上。”
泽妮眉头一锁,猛地将海因里希扔了出去砸碎酒柜,破碎的圆桶瓶子流出的酒水淋了后者一身。
她对萨菲蕾雅吩咐“放了她吧。”
小魔女无奈地停止了恶魔法术,索菲瞬间瘫倒,失禁的液体流了一地。
“要是某条红龙在这儿做主,你们可能巴不得快点死亡免受折磨。”泽妮愤恨地扫了一眼海因里希,她终究还是没下死手。
两名黑袍龙裔则已经救醒了昏死的亚人佣兵。
“呼噜!怎么回事?”
“头好痛大姐头你回来啦。天什么时候黑了?欸!大姐头你要干嘛!”
在狼人佣兵惊恐的叫声中,他被泽妮一脚踹到了墙角。
黑龙恨铁不成钢“喝喝喝!就知道喝!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狼人佣兵扶额站起“不是,老板说久逢朋友免费送的,麦酒我都当水喝的。怎么一下给狼爷我放到了?”
小魔女飘过去摇了摇头“唉,真是笨笨的狗狗,萨菲蕾雅在想你们离了泽妮会怎么样。”
黑袍龙裔走上去客观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让这群自诩刀口舔血的老油条面红耳赤。
“阴沟里翻船了!”
“埃尔的养老生活太舒服了!老子都失去警惕了!”
“d!敢耍爷爷们!老板呢?”
暴怒的佣兵们抄出弩炮蜂拥而起,然后就被恨铁不成钢的泽妮一记龙尾全部扫翻。
“你们能不能用点脑子。”她对趴在地上屁股对准自己的手下咬牙切齿,“他就是个小前锋,幕后的老鸟和那个什么镇长都还没马呢。”
一名龙裔慢慢走到索菲身边将她抓起。
女孩强作镇定“你你要干嘛?”
龙裔将自己铁爪套覆盖在她头上,说出了让索菲毛骨悚然的话“我在要塞里接受法师训练时,学到了一种人类医师的开颅术。而魔岛传承的魔法里有一个秘术可以检测过去的记忆、事无巨细全部返溯,只需要一个完整大脑即可。”
“开开颅?”索菲颤抖着嗓音。
开颅术就算在思想开明的帝国中也是为人忌惮的,尽管他们知道这是为了医治某种疾病。
泽妮较为不忍地走过来“算了,时间紧迫,如果他们愿意自己说出敌人行动的具体步骤就不要麻烦了。”
另一个龙裔将海因里希拎了出来“那就要看这个人类配不配合了。”
此时的海因里希浑身湿透格外凄惨,木屑、玻璃渣插进了他的脑皮、后颈血流如注,一双眼睛灰蒙蒙仿佛丧失希望。
泽妮内心叹了口气,向小魔女要了一瓶魔药蹲下来给后者喂下。
“呜咳咳咳!”海因里希剧烈咳嗽起来,一股生机力量让他重新精神饱满。
“我不知道镇长和火烈鸟的布局,我只是负责拖住你们。”他神情涣散,“让索菲买来麻醉药水灌入酒中后,我就去找来雇佣人回到这里,其他的都不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似乎傻不愣登雇佣人。
“这么说他是最无辜的?”泽妮指了指莫高村村长。
海因里希默默点头。
泽妮叹了口气,走到那人面前“抱歉老板,如你所见我有事走不开,你要是不急可以等待一下,我把这档子麻烦处理完了就去找你。”
那个人裂开嘴唇嘻嘻嘻地叫“嘿嘿嘿!没问题!黑毛子!哈哈!人毛子!最后都是血毛子!”
亚人佣兵们不禁小声议论“这怕是神经病吧。”
“谁知道。不过那些原始山林几百年和外界没有交流,什么文化习俗都传不进去。再加一直有邪教徒和黑魔法师流窜逃入,那些地方的人能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惊讶。”
“那就好。”泽妮转过头,“不过海因里希,你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是一顶一的磊落汉子,做的都是正大光明的生意靠自己的劳动挣饭吃,那些下三滥的丑陋勾当一律不沾。怎么你会干出黑店的作风?”
海因里希双眼无神“焦土镇这几年越来越有钱,全靠新上任的镇长不断拉来商路。但随之而来他的权威越来越重。我这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家伙也就此变为靶子。”
“过去你们还在的时候他们忌惮我和邪翼团的特殊关系不敢放肆,但后来你们突然离去。噩梦就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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