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我……”
出了大雷音寺的门朱小杰方才开口,转瞬却被老菩提用眼神急急制止下来。
看到那老头如往日老院长般对自己挤眉弄眼,朱小杰怔了怔,心底不觉又泛起了几丝夹杂亲切的酸楚。
“道友本事无边,此番人族亦多亏了您的护持才得以保全。
老朽不才,此番冒昧斗胆请您大驾。
实不相瞒,老朽于修行一道着实才疏学浅,还望您可以为我指点些瓶颈难题。
我那方恰好有了些新近珍馐、瓜果、仙宝、秘籍可供品鉴,不知是否方便?”
菩提一面装腔,一面继续微不可查对这人族小友使着眼色。
朱小杰记忆中,上次老院长这么挤眉弄眼给大家使眼色,还是有个大老板过来考察的时候。当时他带了一大堆记者前后拍了无数照片。当时场面上五十万无偿捐赠承诺好好的,可其后任凭他们等了好久,那边却没一点回音。
回头瞥了瞥那宏伟的大雷音寺,又看了看挤眉弄眼一脸慈祥的老菩提,朱小杰才想明白其中道理。
于是他似笑非笑轻轻哼一声,而后如记忆中他与老院长上门讨钱时,那丑陋老板般高高昂起脑袋,不屑瞥了一眼又微微点了点下巴。
不同的是,那时那老板好歹让秘书撇下了五千块钱封口,可此刻朱小杰身上却是一毛半分也无。
看到朱小杰在那演戏,老菩提眼中亦有了许多慈爱笑意,瞬间二人脚下便凭空生成一大朵青云。
朱小杰儿时看西游记就知道齐天大圣的筋斗云厉害极了,传说中瞬息间便可以行进十万八千里之遥。
此刻,有机会可以坐在孙大圣师傅的云上,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这云触手摸着轻轻柔柔,眼睛看着飘飘渺渺,嘴巴吹着莹莹绕绕,双脚踩着坚坚实实,诸般变化奥妙似都蕴含其中,可真算得上灵宝神奇。
站上去后,还不待朱小杰想法偷偷抠一块下来,菩提便就放缓了速度。
路途时间如此之短难免惹人惊疑,于是便四下环顾张望。只见不远前方有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
此山“千峰开戟,万仞开屏。
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
奇花瑞草,修竹乔松。
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
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
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
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
起伏峦头龙脉好,料有猢狲曾历经。”
朱小杰正欣赏间,忽然被菩提冷不防轻拍了下肩膀。
“小友,你刚才可是要吓死老夫了……
你这胆子也真太大了些,万一那如来老儿察觉到不对,用神通困住你可又怎生是好?”
听到菩提在同自己说话,朱小杰方才回头比画了一下。
“小友放心,那灵山有灵山的积蓄佛力,我灵台方寸山亦有我灵台方寸山的巧妙布置。
即便那如来有滔天的神通,也没能耐看穿我这方道场的奥秘。
身处此间,你我便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看到朱小杰在那束手束脚比划,菩提微微笑了笑便再次开口为他解释。
听到菩提此言,朱小杰方才如泄了气的“娃娃”般,软塌塌一屁股坐在云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一时半会如刚才的老菩提那般说不出话来。
可倘若细细再看,此刻他的手却偷偷在云上一扣一扣,许是些舒缓压力的小动作。
看到这小家伙此番的样子,菩提轻轻理了理散乱的胡须便不再唠叨,只在身后用希冀的目光,慈爱看着这人族不世出的俊杰与希望。
不多时下了云头,朱小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长叹一声,随着菩提往前徒步数十,便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千株老柏,万节修篁。
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
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
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
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
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
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
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
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
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
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牌,约有三丈馀高、八尺馀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有猴曾言“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
今时朱小杰仰头看来,果如那猴所言,不光独人,即便这大字与眼前洞府山门,也一样称得上朴实。
不待他久看,菩提便从怀中掏出钥匙就要上前开门。
“听说您不是有好几十弟子吗?
怎么师傅得胜回来没人迎接,甚至连留守迎客的人也无?
就不怕被小偷偷了家当?”
被小友这么一问,菩提便难免红了老脸,尴尬笑了两声后才回道
“我虽粗鄙,但索幸弟子孝顺,放在往日倒也不至如此寒酸,以致惹小友见笑。
此前,凡间不是突然有了浩劫嘛,老朽一着急就把全洞上下尽皆派出去护助。
此刻他们大都还在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估计最快回来一人也还需两三日功夫。
好在老夫多少会些庖厨本事,洞中也有些往日积存,自不会太过委屈小友……”
说罢,他便在前引着朱小杰朝斜月三星洞内走去。
谁料到外间不起眼的山洞,其中却别有乾坤。
只见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下二人方才停住脚步。
菩提引着朱小杰坐了沏上茶汤,自己却并未跟着落座吃茶。
反是认真整了整自己衣袖,正了正头上道冠,而后恭恭敬敬走到朱小杰正前,在小伙子莫名奇妙的眼神中,端端正正一揖及地。
吓得刚刚坐稳的那家伙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两步上前就要搀扶这“老神经病”。
可这一次,菩提的下拜却是诚心且坚决,任凭朱小杰生生使尽浑身气力,也难以撼动老人动作一丝一毫。
待到他端端正正长长久久拜足三次,方才终于停止住动作。
“老头!你这是要闹哪样!
你真把我当那尊如来不成?
这是羞辱!可太小看我了!”
然而人族祖师的这及地三拜,非但没让朱小杰有哪怕一丝骄傲与欣喜,反是让他红了眼睛。
如同当年被老院长在记者面前跪谢后,那位当着镜头便不管不顾大发雷霆的律师一样。
“老朽向来只诚心敬意拜天、拜地、拜事。
这第一拜,是谢你冒无边风险止住此番生灵涂炭,这是苍生大恩。
身为生灵,我不能不拜。
这第二拜,是谢你让枉死复生,伤残者恢复健康,这是人间大德。
身为人祖,我不可不拜。
这第三拜,是谢你为悟空说话,使他少受铜汁铁丸之苦,这是正义之言。
身为师傅,我理当拜谢。”
听了菩提的这番长篇大论,朱小杰的气瞬间便消了下去。
想了想后,他也有模有样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裤子,学着对方才那老货样子,对眼前菩提拜了下去。
同样,一下,两下,三下。
不待老菩提操着疑惑语气发问,他便自顾自解释起来。
“我这三拜却不拜那天,不拜这地,不拜诸事,只拜真人。
第一拜,是拜你长久以来的忍辱负重,抛却一切本该匹配的名利,舍弃本应享受的富贵,甘愿卑躬屈膝隐居深山只为人族延续。
第二拜,是拜你以天下苍生为念,刚刚不惜与如来老儿闹翻,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也要救苍生于浩劫。
第三拜,是拜你毫不迟疑救我,否则我此番定然脱离不出那无边无际的西天佛国。
回想当时,倘若场间倒数数完没了后续,其凶险便就难料。
即便走脱,我却不会腾云不懂驾雾,单凭双脚行的久了却不显神通,身无分文在诸佛环伺中难以赚取,忍饥挨饿在漫天窥探下亦毫无办法。
最终难免被他们察觉异常,而后捉拿镇压。”
看着眼前这位“记仇”小友非得还上三拜的样子,菩提亦多少回忆起几分当年洪荒,那个恩仇必报的自己模样。
于是扯了扯嘴角,吐了吐舌头。
老头子哈哈一笑便带起围裙操起锅瓢,乐呵呵屁颠颠做饭去了,直把朱小杰一个人晾在这里不尴不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趁着这会功夫,他也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研究研究胸前那颗来这世界时融入身体的骰子挂坠。
即便穿越过来时系统发生了异常,可不代表朱小杰就必须得随着这系统一齐异常,更没平白失去那段记忆的道理。
况且父母留下来的骰子,是他追溯自己身世仅有的信物,所以他自是格外在意,绝非其它什么乱七八糟饰品可以并论相提。
此前他曾坚信“生而不养”的那俩家伙皆为赌徒。想必是输光所有家产之后便心生歹念,毫无人性遗弃了自己。
夜深人静每每想起自己竟然有如此无情的父母,朱小杰就都会感到愤怒,单单那骰子信物就被乱发脾气的他狠狠丢出过窗外数回。
待到气消了,这家伙每每又会厚着脸皮,匆匆忙忙跑下楼摸黑寻找。
记得最后一次他找了好久,可任凭他如何一寸寸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骰子了。
于是年幼的他便捂着嘴蹲在草丛里大哭,哭累了便继续再找,找不到便继续接着哭……
事后,他记不清那晚自己最终到底有没有找到,但第二天醒来时,那骰子已经静静陪他躺在枕边。
往后好些年,即便睡觉,即便洗澡,即便游泳,这骰子也都不曾离开过他。
空间通道异常那会,这骰子融入身体虽没发光也未发热,可胸口突然间少了块硬邦邦的东西,他又怎会无所察觉。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挂在胸前哪怕贴合的再紧,硬硬的即使硌的再疼,终归比不上融入心中更加让人踏实安心。
此刻,朱小杰甚至还生出了那么一丝丝高兴。
他不傻,冷静下来后想想,父母留下的这骰子既然不是凡物,既然能在诸般神奇中抗衡法则,那么……
那么也就代表父母们其实并不像他当初想象那么简单。
或许,他们身上曾经有过什么惊天大秘密。
或许,他们是默默守护着人族地球的英雄。
或许,像哈利波特中演的那般,他们无奈离开仅仅是为了对抗恶魔保护自己。
或许,在这神奇乐园中自己再努力些,便可以找那些日思夜想的答案
或许,有生之年还能见见他们……
同时这斜月三星洞好似有股可以让人心神平静的神奇力量,不过多时朱小杰激荡的情绪便再次平静了下来。
当他细细感受胸前那方印记时,慢慢竟也能得到那小小骰子的回应,而后便一点点悟出了它的用法神通。
谁能料到这小东西除了单纯的纪念意义外,竟还蕴含着一项主动能力。
其实这能力说“主动”多少有些勉强。强加这么个说法,还怪朱小杰莫名坚持。他以为自己可以主动开启关闭的异常能力,便就应该被称做主动技能。
不过好在这技能使用没什么使用门槛,就像是当年在家中随手开关电灯一样,只要愿意,他便可以随时做到。
更加神奇的是,这技能完全没有持续时间限制,开启状态下甚至完全不产生丝毫精神、气血亦或法力上的消耗,更没有所谓冷却时间与使用对象的要求。
它使用效果也一样十分简单,就是可以为朱小杰显示他眼前原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信息,量化那些颇为模糊的数据。
传说中人生开挂,可是堪比洞房花烛的大喜,朱小杰此刻哪里还能继续忍耐住兴奋之情。
只见他突然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而后便开始四下环顾想找到个目标尝试尝试。
看来看去,朱小杰拍了拍脑门哈哈一笑,便偷偷摸摸的溜达到热火朝天的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扒着门框向内望去。
只见屋内菩提一手颠锅一手翻炒的娴熟极了,看样子没个数十年练习可做不到。比之慢慢悠悠做饭的老院长,怕又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他那方才飘飘然然的胡须被扎了起来,像是怕被这烟火熏黑。他那大袖宽袍也被扁了起来,似是怕煎炸过程中溅上油污。他那慈祥的老脸在火光闪烁中忽明忽暗,似是皓月的阴晴圆缺。
此刻他做饭正做的专注,丝毫也没在意与防备门口那偷偷摸摸的猥琐身影,更不曾料到下一刻自己的修为会被那小家伙轻易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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